Ⅰ. 引言

朝鮮半島與中國山水相連, 唇齒相依, 自遠古以來兩地先民便建立起密切的往來關係。隨著 政治經濟文化交流的日益頻繁, 漢字作為信息交流、文化傳播的媒介和載體, 很早便傳入朝鮮半 島並被廣泛使用。在漢字的傳播和學習使用過程中, 漢字類的童蒙文獻發揮過重要作用。丁淳 睦編著《韓國儒學教育資料集解》第一卷《童蒙教育篇》可謂朝鮮時代童蒙讀物的集大成之作, 該書分為“童蒙教育原理篇”“童蒙教育方法論”“女兒教育書”三部分, 共收錄十九部童蒙讀本。 “童蒙教育原理篇”收錄《警民篇》《養正篇》《制養錄》《蒙語》《學語》《學問三要》《四蒙 輯要》《啓蒙篇》八部啟蒙讀物, 多為兒童漢字學習的理論性書目。“童蒙教育方法論”部分收錄 《牖蒙彙編》《兒戲原覽》《訓兒遊覽》《筆語》《日用指訣》《初學必知》《言行經》七部, 多為童蒙教育的漢字運用類書目。“女兒教育書”收錄四部經典女子蒙學讀本, 即《女四書》。

《女四書》原為中國明末王相彙集箋注的女子教育叢書, 又名《閨閣女四書集注》, 包括《女 誡》《女論語》《內訓》及《女範捷錄》四書。叢書所收《女四書》以1907年瀛洲精舍刊本為 底本, 宋秉珣序, 田愚跋, 瀛洲牧使朴晚煥譯刊。此版《女四書》內容較中國原版有所增改, 異文 豐富, 存在許多值得關注的文字現象。

朝鮮王朝以儒教治國, 儒家思想盛行, 兒童教育書也以儒學教育為底色。《童蒙教育篇》彙 集朝鮮時代經典的儒家教材, 無疑是研究朝鮮童蒙文獻文字特色的珍貴文獻。丁淳睦認為儒學 在進入韓國後, 基於本民族文化的創造性, 在“中國式”儒家文化的基礎上增加了個性, 發展成為 本民族的寶貴文化遺產。1)從文字學的視角來看, 朝鮮半島的民眾在學習使用漢字的同時, 也對 漢字進行了改造和創製, 出現了不少異體俗字。《童蒙教育篇》一書韓文、中文交互使用, 其中 十九篇文章採用的底本包括木板本、石版本和筆寫本, 其編發年份集中於朝鮮時代中晚期, 部分 文章幾經傳抄改版, 可見《童蒙教育篇》能夠作為研究朝鮮時代俗字的重要材料。目前, 《童蒙 教育篇》部分篇目的書寫、編發年代有待考證。對各個篇目的不同版本進行搜羅, 依照版本年代 更為細緻地梳理其中俗字, 並依據底本載體的不同對文章中的俗字做出分類, 能幫助我們更好地 觀察朝鮮時代俗字的特點與發展脈絡。本文暫且對《童蒙教育篇》中的俗字進行宏觀整理, 以窺 這一時期俗字使用情況的整體面貌。

需要注意的是, 朝鮮時代的漢字使用政策經歷多次變更, 雖然《韓國儒學教育資料集解》中 的文本多數都與中國蒙學文獻存在淵源關係, 但對於俗字的判定, 我們主要參考了《訓蒙字會》 《全韻玉篇》《字典釋要》等韓國主流字典辭典對於正俗用字關係的指認, 同時兼顧同時代中國 《洪武正韻》和《康熙字典》等書中對正俗字的指認和溝通。

Ⅱ. 朝鮮時代蒙學文獻的異寫俗字

《韓國儒學教育資料集解》所收童蒙讀物中的漢字使用存在許多異寫的情況, 我們可以稱之 為異寫俗字, 它們往往由筆劃多少、筆道形態、構件位置的不同引起的, 有時間接構件會與其他 構件訛混形成異寫俗字。但這裏不包括引起直接構件的變化的情況, 如果直接構件發生變化, 則 我們看作是異構俗字。

1. 筆畫數量增減

《韓國儒學教育資料集解》由於筆畫數量增減能夠形成異寫俗字, 例如：

1) —怪

a海外諸國, 尤是蠢蠢, 不可名狀。(《蒙語》, 324頁)

《說文·心部》：“怪, 異也。从心圣聲。”“怪”字在《蒙語》中作“”, 在聲符“圣”上增加一 點。《俗書刊誤》中收錄“怪”的异体写法“”, 這一寫法與《蒙語》的寫法相近, 在聲符“圣”左 右兩側各增加一點, 《全韻玉篇》“怪”亦作“”。

2) —牙, —邪

a梳, 赫胥氏始作木梳, 舜以瑇瑁為之。(《兒戲原覽》, 776頁)

b霧者, 百之氣, 為陰冒陽, 本於地而行於天。(《兒戲原覽》, 768頁)

“牙”字篆書作“”, 象上下牙交錯之形。童蒙資料集《兒戲原覽》篇中“牙”作“”, 與它的篆 形相似, 在豎鉤左側增加橫筆, 並將撇折變異作豎折。又《隸辨》引《魏上尊號奏》“牙”字作 “”, 《新加九經字樣》“牙”作“”。可見“牙”字的這種異寫寫法早已有之。受文字“牙”字的俗 寫規律影響, 《兒戲原覽》篇中“邪”字同樣發生變異, 寫作“”, 構件“牙”增加橫筆。

3) —面

a《易》曰：“君子豹變, 小人革。”(《學語》, 471頁)

“面”在《學語》篇中作“”, 下方“囗”中兩橫兩豎簡寫為“口”, 筆劃減少為三筆。這一寫法是 中韓常見的俗字寫法。《說文·面部》：“, 顏前也。从, 象人靣形。”《重訂直音篇·面部》： “面, 莫見切。顏前也, 向也。靣, 同上。”朝鮮時代的漢文古籍“回”字多有類似變異寫法, 如《物 名考》：“蟬, 白靣, 鼻吻黑者。”《字類注釋》：“皰, 靣皮生氣如水泡。”

2. 筆畫形態變化

筆畫形態變化也是異寫俗字產生的重要原因, 例如：

1) —兮

a《诗》不云乎？父生我, 母鞠我。欲报之德, 昊天罔极。(《四蒙輯要》, 646頁)

《說文·兮部》云：“語所稽也。从丂, 八象氣越虧也。”《四蒙輯要》中“兮”字筆畫變異作 “”。“兮”所从構件“丂”的豎折折鉤的豎筆變化作撇, 整個構件寫成“万”。新羅時代就有這類寫 法, 木簡材料中“兮”可作“”, 寫經文獻中作“”。《高麗大藏經異體字字典》也收錄這一寫法 的楷定字形“”, 上方構件“八”的筆劃朝向發生變化, 下方構件與“”一樣變作“万”。

2) —斷, —繼

a每當獄, 未嘗不深喟於斯。(《警民篇》, 54頁)

b守信母, 與親母同。(《警民篇》, 60頁)

《警民篇》中“斷”寫作“”, “繼”則寫作“”。二字均將構件“”的下方的兩個“幺”簡化作 “八”形。《字彙》：“, 同斷。”《字學三正》：“繼, 俗作。”也可證明它們的異體關係。

3) —遮

a右手运箒, 左袂箒。(《養正篇》, 168頁)

“”是“遮”的異體字。敦煌文獻中“遮”常俗寫作“”, 如《妙法蓮華經講經文》：“直饒珠寶 如山岳, 不綾羅滿殿堂。”《龍龕手鏡》中也有這一寫法, 這當是構件“庶”下方的“灬”發生形 態變化, 左側兩點黏合為“人”, 右側兩點亦變異組合為“人”。《養正篇》中“左袂箒”一句, “遮”即俗寫為“”。

4) —畝

a數田地, 有時而川及浦落, 終歸無益。(《警民篇》, 65頁)

《警民篇》中“畝”寫作“”。“畝”比較常見的異體寫法有“畒”, 《重訂直音篇》即收入此寫 法。“”恐是“畒”書寫變異的結果, 變異後从田从十省卜聲。7)可以推知《警民篇》中的“” 右側構件“卜”, 或許也是構件“人”進一步變化筆勢形態而成。

5) 、—喪

a夫改嫁, 皆是無恩也。(《警民篇》, 88頁)

b婚姻死, 隣保相助。(《警民篇》, 88頁)

c父母歿, 則致三年, 以報其生成之恩。(《啓蒙篇》, 715頁)

童蒙資料集中, “喪”字在多篇中發生異寫。如《警民篇》“夫改嫁, 皆是無恩也”, “喪”作 “”。又如《啓蒙篇》中, “喪”形態變異為“”。其變異最值得關注的, 就是將下方構件變異作 “亾”。《說文·哭部》：“, 亾也。从哭从亾。會意。亾亦聲。”《字彙》：“, 喪本字。从哭, 从亡。”可知, “”當是“喪”的本字, 後來的“喪”字下方的形體正是由从“亾”的字形變異而來的, “喪”與“亡”意義形近, 可看作是變形義化的結果。童蒙資料集中“”“”的俗寫使得字的意義 與聲音都得到了更為清晰的表達。此外, “亡”在《制養錄》中寫作“”, 以“亡”為構件的字在此 篇中也寫作“亾”。如“罔”作“”, “妄”作“”, “望”作“”, “荒”作“”, “忙”作“”等。“喪”在童 蒙資料集中, 也有不發生變異的情況, 如《警民篇》“婚姻死”中“喪”作“”。這種同篇中正字 和俗字同時出現的情況, 在童蒙資料集中是非常多見的。

3. 間接構件與其他構件訛混

筆畫數量增減或筆畫形態變化到一定程度時, 常常引起間接構件與其他構件訛混。例如：

1) —旨, —指, —頴

a深究其, 則庶幾人欲息, 天理行, 立脚之地分明而八德之門自開矣。(《筆語》, 939頁)

b折一齒一, 眇一目, 毀耳鼻, 以穢物灌口中鼻內, 則杖一百。(《警民篇》,73頁)

c 昌侯六十而慕孺, 無異乳兒。(《學語》, 402頁)

《說文·旨部》云：“旨, 美也。从甘匕聲。”童蒙資料集中, “旨”常常變異作“”, 構件“匕”訛 作“上”。《干祿字書》《宋元以來俗字譜》均將“”定為正字, 足見其使用範圍之廣。當“旨”字 用作他字構件時, 同樣會訛作“”, 從而引起間接構件的訛混, 如《警民篇》“指”作“”, 《學 語》“頴”作“”。

2) —降

a若尊客, 迎送於大門外, 升揖遜, 動中規矩。(《日用指訣》, 1055頁)

《說文· 部》：“降, 下也。从, 夅聲。”“降”字的聲符“夅”下半部分可以訛作“巾”, 整字異 寫作“”。《宋元以來俗字譜》引《白袍記》《東牎記》, “降”即作“”。這一寫法在韓國古代 漢文文獻中頗為常見, 除童蒙資料集中《日用指訣》篇中“降”作“”外, 朝鮮時代《古文書集 成》中《國書》《奏請》《諭書》等也都有此寫法。

3) —讚, —潛

a《周子》曰：“道喪千載, 聖遠言堙。不有先覺, 孰開我人？書不盡言, 圖不盡意。風月無 邊, 庭草交翠。”(《日用指訣》, 1078頁)

b暴惡之人, 或因貪財, 或因讎怨, 暮夜無人之中, 行殺害, 自以為得計。(《警民篇》, 85頁)

《日用指訣》中, “讚”作“”, 構件“贊”上方的“先”訛作“文”。與之類似的, 《警民篇》中 “潛”作“”。這一寫法在中國古代文獻中較為少見, 韓國漢文古籍則這一異寫情況則較為常見, 例如《物名考》“潛”作“”, 又《古文書集成》之《封書》“潛”作“”。“贊”則在《儀注》等中 作“”, 上方構件“先”訛作“文”, “讚”在童蒙資料中的異寫當是受此規律影響。“贊”“讚”“朁” “潛”更為常見的變異是上方的構件變異作兩個“夫”形。

4) —膝

a先起右足, 以兩手齊按右。(《養正篇》, 153頁)

《養正篇》中“膝”作“”, 構件“桼”上方訛作“夾”。“”是“膝”的異體寫法。《字學三正》 云：“膝, 俗作。”又《字彙》：“, 俗膝字。”是為其證。《字類注釋》中多見“膝”字的此類 寫法。

4. 構件置向不同

《韓國儒學教育資料集解》所收童蒙資料中, 也出現改換漢字的構件位置形成異寫俗字情況, 例如：

1) —闊

a兩手籠於袖內, 緩步徐行, 舉足不宜太, 毋得左右搖擺, 致動衣裾。(《養正篇》, 158頁)

《養正篇》中“闊”字作“”。《彙音寶鑑》云：“濶, 同闊字。”可知“濶”為“闊”的異體字。 《全韻玉篇》《字類注釋》等中“闊”均可作“濶”。正字“闊”本為半包圍結構, 異體字“濶”改變了 “氵”旁位置, 將整字變成了左右結構。張文彬分析, “闊”字从門活聲, 為外形內聲字；“濶”字將 “活”之水移至字左, 而成形聲穿合之形聲字。8)

2) —駘

a父善禦, 不能禦駑；公輸善匠, 不能治散木。(《學語》, 467頁)

《論衡》“造父善禦, 不能禦駑駘”, 可知《學語》中“父善禦, 不能禦駑”中“”當為“駘”的異 體字。這一寫法在文獻中十分少見, 然慶尙大學校文泉閣所藏《松亭先生文集》中有此用法, 可印 證“”為“駘”之異體。“”字將“駘”的構件“台”移到了構件“馬”的上方, 由此變成了上下結構。

3) —讎

a小有忿爭, 輒相陵犯, 詞愬一起, 便為敵。(《警民篇》, 96頁)

b暴惡之人, 或因貪財, 或因怨, 暮夜無人之中, 潛行殺害, 自以為得計。(《警民篇》, 85頁)

《說文·言部》：“讎, 猶應也。从言雔聲。”段玉裁云：“讎者, 以言對之。”“讎”“雔”音義相通, 故“讎”漸漸承擔了“雔”的用法, 可表示讎敵等義。“讎”在文獻中經常寫作“讐”。《小學鉤沉》 云：“怨耦曰讐。”《楚辭·惜誦》：“又眾兆之所讐也。”《字彙補》指出：“讐, 同讎。”《警民 篇》同時存在“”“”兩種寫法。“讐”相較於“讎”僅僅改變了構件位置, 構件“言”位於構件“雔” 之下, 相較於正字“言”位於“雔”之間, 字的結構屬性變得更加清晰了。

4) —醮

a故父子, 命之, 曰：“往迎爾相, 承我宗事。”(《內訓》, 1395頁)

《說文·酉部》云：“醮, 冠娶禮。祭。从酉焦聲。”“醮”可以改變構件置向, 寫作“”。敦煌本 《正名要錄》“醮”亦作“”, 《宋本玉篇》“醮”作“”。《集韻》《四聲篇海》《高麗大藏經異 體字字典》也收“”為“醮”的異體字。“”將原字的聲符“焦”的構件“灬”位移到整字的下方, 使 該字變為上下結構。

5. 草書楷化的影響

草書寫法經過楷化, 形成一批簡體俗字。《韓國儒學教育資料集解》所收童蒙資料集中就存 在草書楷化影響而形成的異寫俗字。例如：

1) —楚

a及為將, 相對而寢, 丘世守不失。(《學語》, 396頁)

草書過程中連筆把本該逐筆書寫的點畫連貫起來寫成一筆, 連筆的結果常會引起一些字形上 的變化。9)“楚”字在敦煌寫經中書作“”, 下方構件“疋”發生連筆。唐懷素小草《千字文》中楚 作“”, 下方構件連筆後與“之”已十分相似。“楚”的俗體“椘”就是發生連筆後的草書進一步楷化 的結果。《宋元以來俗字譜》引《目連記》, “楚”作“”。又《字辨》：“楚椘, 上列者為正。” 《學語》“及為將, 相對而寢, 丘世守不失”一句中的“”, 即是這種草書連筆影響下“楚”字的變 異寫法。

2) —罔

a嗚呼！頼慈母極之德。(《學語》, 498頁)

古字中有些筆畫繁複的部件, 書寫起來十分不便。對於此類部件, 草書常用交叉的筆劃表示, 草書的寫法往往與原來字形毫無關係, 僅僅是示意而已。10)例如“罔”的常見俗字“𠕀”, 即是受到 草書寫法的影響, 將“冂”內的構件用符號“㐅”替代, 再進一步訛作“又”。西晉索靖《月儀帖》 “罔”即作“”, 東晉王羲之《淳化閣帖》“罔”亦作“”。此後, “冈”“𠕀”成為“罔”的常見異體寫 法。唐顏真卿《東方朔畫贊碑》“罔”作“”, 唐《閱紫錄儀》“罔”作“”。又《敦煌俗字譜》 “罔”字頭下收“”“”等寫法。童蒙資料集《學語》篇中, “頼慈母極之德”一句中的“” 字, 即是“罔”字內部構件符號化的草書楷化字形。

Ⅲ. 朝鮮時代蒙學文獻的異構俗字

1. 造字方法不同

1) —命

a又曰：仰不愧, 俯不怍, 則雖遇大困厄, 有致遂志而已。(《日用指訣》, 1095頁)

“”當為“命”的異體字, 該字見於《日用指訣》。《周易·困卦》曰：“君子以致命遂志。”孔 穎達正義曰：“君子之人, 守道而死。雖遭困厄之世, 期於致命喪身, 必當遂其髙志, 不屈橈而移 改也, 故曰‘致命遂志’也。”由此可知, “”當與“命”同義。《漢隸異體字表》“命”字頭下將《吳 岐子根墓記》中“”字隸定為“𠇮”, 《宋元以來俗字譜》收“𠇮”為“命”的俗字, 《高麗大藏經異 體字字典》亦將“𠇮”視為“命”的異體字。可知, “”當為“命”的異體字。《說文·口部》云：“命, 使也。从口从令。”可知“命”為會意字。“”下从“丙”, 當為該字聲符；原有義符“令”僅保存上 半部分, 該字从“令”省。故“”為形聲字。“命”“”造字方式不同, “”較於正字更突出了字 的聲音, 便於認讀。

2) —卷

a皇明永曆五周甲丁卯年間, 《初學必知》二𢎥作於朝鮮湖右之地。(《初學必知》, 1106页)

“”字見於《初學必知》, 據《正字通》“𢎥, 即卷字”可知, 該字是“卷”的異體字。《康熙字 典》云：“𢎥, 楊慎《轉注古音》：音樛。即《說文》糾字。道經借為卷帙之卷。”《全韻玉篇》 中也有：“𢎥, 同糾。道經, 借為卷帙之卷。”又《新字典》：“𢎥【규】卷也。책권。(尤)。糾 同。”依照上述說法, “𢎥”本為“糾”之異體, 假借為“卷”。實際不然。清錢大昕《十駕齋養新錄》 卷四：“道書以一卷為一𢎥,蓋即艸書字……楊用修以為糾字之譌,此肊說,不足信。”清章學誠 《文史通義·內篇·篇卷》：“道書稱𢎥,即卷之別名也,元人《說郛》用之。”錢大昕認識到以“𢎥” 為“糾”之說“不足信”, 但並未清楚說明“𢎥”“卷”關係。“卷”篆作“”。《說文·卪部》云：“卷, 厀 曲也。从卪聲。”“卪”篆作“”。《字彙·弓部》：“𢎛, 即卪字。”敦煌文獻中, “卷”字即可作 “”, 如敦研4號《優婆塞戒經》：“《優婆塞戒》業品之餘第七。”敦煌文獻中, “”的聲符 可以省去, 直接寫作“𢎛”, 如斯2942號《大智度論》卷五九：“複更自說, 有人書寫經～與人…… 其福勝前。”同時“𢎛”字異寫較多, 能夠寫作“弓”“𢎚”“”等。故“𢎥”亦當是“𢎛”之變體, 其與敦 煌文獻所見字例一樣, 省去了原字的聲符。可知, 《初學必知》中簡省去聲符的俗字“”造字方 法已發生變化。

3) —斗

a十龠曰合, 十合曰升, 十升曰, 六斗四升曰釜, 十釜曰鍾。(《兒戲原覽》, 787頁)

“㪷”是“斗”的追加聲符的異構用字, 从斗、豆聲, 與“斗”的象形結構不同, 它們都表示容量為 一斗。敦煌吐魯番文書中就已見“㪷”字大量使用, 如伯2564號《太公家教》：“凡人不可貌相, 海 水不可㪷量。”俄弗109號《八關齋戒文》：“輕秤小㪷, 對面侵欺。”俄弗319號《十二時普勸四 眾依教修行·雞鳴丑》：“或刀尺, [或]秤㪷, 增減那搈(容)誇眼手。”73TAM506：5/1之一《唐某 館申郡坊帖馬食踏曆》：“四日帖馬壹拾伍匹, 匹食生壹㪷, 共給青麥壹碩伍㪷。付健兒秦仙, 子 將楊俊卿。”朝鮮時代的辭書也多溝通“㪷”和“斗”的字際關係, 如《字類注釋·天文類》：“斗, 【물두】。斗木硬。量名, 十升。㪷俗。”《字典釋要》：“斗, ……㪷仝。”

4) —婦

a夫第三(《女誡》, 1278頁)

童蒙文獻《學語》中“婦”字被寫作“”。《正字通》曰：“媍, 同婦。”《重訂直音篇》亦持 此觀點, 說明“婦”“媍”二字確為異體關係。《說文·女部》云：“婦, 服也。从女持帚灑掃也。”可 知“婦”為从女从帚的會意字。“媍”从女、負, “負”當為整字的聲符, 該字為形聲字。故“婦”“媍” 為造字方法不同的一對異體字。韓國古代字書多溝通二者的字際關係, 如《字典釋要·女部》： “婦, 【부】女子已嫁。지어미【부`】。○子之妻。……媍仝。”《全韻玉篇·女部》：“婦, 【부】 女子已嫁, 婦人。又子之妻。(有)。媍同。”此外, 《新字典》：“婦, 【부】婦人, 女己嫁稱。…… 媍同。”

5) —燕

a鳯、鶴、鸞、鵠、雉、雞、、鶯, 飛禽有名者。(《牖蒙彙編》, 743頁)

“鷰”从燕从鳥、燕亦聲, 為“燕”字異體, 《說文·燕部》：“燕, 玄鳥也。籋口, 布翄, 枝尾。象 形。”可見“鷰”和“燕”也是造字方法不同形成的一組異體字, “鷰”也或改變置向作“”。《干祿 字書·去聲》：“燕, 並上通下正。”《集韻·霰韻》：“燕鷰, 《說文》：玄鳥也。……”《類篇·鳥 部》：“鷰, 伊甸切。《說文》：玄鳥也……亦書作。”韓國古代字書也多溝通二者的字際關係, 例如《字典釋要》：“燕, 【연】國名。연나라【연】。(先)。鷰醼見。”《新字典》：“燕, 【연】 國名, 召公所封。……讌宴鷰通。”

2. 造字方法相同, 選取構件不同

1) 同為會意, 所取義符不同

(1) —鼓

a笙、磐、琴、瑟、鐘、、管、籥, 樂師之用也。(《蒙語》, 341頁)

童蒙文獻《蒙語》“鼓”字作“皷”, 从壴从皮, 這與“鼓”是由獸皮蒙制而成的特點有關, 《漢書· 律曆志上》：“八音：土曰塤, 匏曰笙, 皮曰鼓, 竹曰管, 絲曰弦, 石曰磬, 金曰鐘, 木曰柷。”顏師 古注：“鼓音郭也, 言郭張皮而為之。”《說文·壴部》：“鼓, 郭也。春分之音, 萬物郭皮甲而出, 故謂之鼓。从壴, 支象其手擊之也。《周禮》六鼓：靁鼓八面, 靈鼓六面, 路鼓四面, 鼖鼓、皋 鼓、晉鼓皆兩面。”可見, “鼓”與“皷”雖然造字方法相同, 都是會意字, 但所選義符不同。其實, 在 中國古代“皷”較早就見使用, 例如東漢禮器碑作“”, 東漢張景碑作“”等。《隸辨·上聲·姥 韻》皷字注按云：“《廣韻》引《說文》作皷, 从皮。……既曰郭皮甲而出, 則字當从皮。”又 《廣韻·上聲·姥韻》皷, 亦作鼓。《字彙·皮部》則以“皷”為俗“鼓”字, 《正字通》亦同。韓國古 代字書也見指認“皷”為俗字, 例如《字類注釋·音樂類》：“鼓, 북【고】。樂器, 瓦椌革面以擊, 檢樂, 爲羣音之長。又量名, 斛也。皷, 俗。”

(2) —覓

a雞初鳴, 著衣盥漱, 先問安於父母。下廚柴火, 洗鍋, 煎烹茶水, 以進父母舅姑。(《女論 語》, 1441頁)

《女論語》中的“覔”為“覓”字異體, 它們都為會意結構, 但選取的義符不同。“覓”在隋唐前後 就已出現, 並見各類字書收釋, 例如《干祿字書·入聲》云：“覔覓, 上俗、下正。”《大廣益會玉 篇》：“覔, 同覓, 俗。”《正字通》：“覓：莫逼切, 明入聲求也, 尋也。楊雄傳覓隆周之大寜, 从 爪, 俗从不作覔, 非。”“覔”字在韓國古代字書中也較為常見, 例如《字類注釋·身體類》：“覓, 챧 즐【멱】。求也。覔俗, 非。”《全韻玉篇》：“覓, 【멱】求也, 尋也。(錫)。俗作覔, 非。”

2) 同為形聲, 所取義符不同

(1) —棋

a其六, 好聚閒人, 圍戲局, 飽食終日, 只資爭竸。(《四蒙輯要》, 634頁)

《四蒙輯要》中的“棋”字作“碁”, 它們屬於異體關係, 二者同為形聲結構, 分別从“木”和“石” 表義, 揭示的是棋子的不同材質屬性。《大廣益會玉篇》：“碁, 音其。圍碁也。亦作棊。”《廣 韻》：“碁, 亦同〔棊〕。”《類篇》：“碁, 渠之切。《說文》博棊, 或作碁。”韓國古代字書也見 將“碁”作為字頭收錄, 見《全韻玉篇》：“碁, 【긔】圍碁。(支)。棊同。”

(2) —婿

a顏女識聖人之後必顯, 喻父擇而禱尼丘。(《女範捷錄》, 1556頁)

《女範捷錄》中“婿”作从士胥聲的“壻”字, 與从女胥聲的“婿”字同為形聲結構, 但所選義符不 同。此處沿用了《說文》正篆字形結構“壻”, “婿”是“婿”的後起本字。《說文·士部》：“壻, 夫 也。从士胥聲。《詩》曰：‘女也不爽, 士貳其行。’士者, 夫也。讀與細同。”改換義符的“婿”字 在魏晉隋唐時期已經出現, 《篆隸萬象名義》：“婿, 胥計反。或, 夫也。”《大廣益會玉 篇》：“婿, 思計切。夫婿。與壻同。”韓國古代辭書對此也有溝通, 見《全韻玉篇》：“婿, 【셔】女之夫。(霽)。壻, 俗字。”《字典釋要》：“婿, 壻仝。”

(3) —弦

a琴, 神农氏作, 本五, 后加文武二。(《兒戲原覽》, 778頁)

《兒戲原覽》中“弦”作“絃”, 二者都為形聲結構, 但是義符分別選取“弓”和“糸”。《說文·弦 部》：“弦, 弓弦也。从弓, 象絲軫之形。凡弦之屬皆从弦。”徐鉉等曰：“今別作絃, 非是。”《正 字通》：“弦, 胡連切, 音賢, 弓弦也。……凡琴瑟之絃當从糸。《漢志》絲曰絃。《列子》弦歌 誦書作弦, 非。”“絃”在韓國漢文古籍中可能也並不少見, 例如《字類注釋·兵陣類》：“弦, 시위 【현】。弓弦。又半月脈數曰弦。又絃通。”《全韻玉篇》：“弦, 【현】弓絲, 半月, 脈數。( 先)。絃通。”

3) 同為形聲, 所取聲符不同

(1) —韻

a讀書到會意處, 聲琅然, 若出金石。(《初學必知》, 1160-1161頁)

“韵”為“韻”的異體字。《重訂直音篇》云：“韻, 音運和也, 聲音諧也。韵、上同。”《彙音 寶鑑》“韵”下云：“同韻字。”可知“韵”為“韻”的異體字。《初學必知》篇“聲琅然”一句中, “”即是“韻”的簡省寫法, 構件“勻”減去一點, 寫作“勺”。《說文》新附：“韻, 和也。从音, 員 聲。裴光遠云：‘古與均同。未知其審。’”“韻”字从音勻聲, 相較於正字, 義符不變, 聲符由“員”變 為“勻”。《字類注釋·身體類》：“韻, 음운【운】。韵仝。均也, 音諧也, 和也, 風度。”

(2) —皓

a江漢以濯之, 秋陽以㬥之, 乎不可尚已。(《制養錄》, 269頁)

童蒙文獻《制養錄》篇中, “皓”寫作“”, “”當是“皓”改換聲符的異體寫法。《字辨》即 把“皜”視為“皓”的異體字。《類篇》亦把“皓”“皜”“皥”三字並列, 《玉篇》也將三字視為異體關 係。《說文》未收“皓”字頭, 而收“晧”字。段玉裁云：“天下惟絜白者冣光明, 故引伸爲凡白之偁, 又改其字从白作皓矣。”故“皓”从白告聲。“皜”从白高聲。兩字同為形聲字, 而所取聲符不同。 “皜”字也見於韓國古代漢文辭書, 例如《字類注釋·名數類》：“皓, 흴【고】。正【호】。光也, 白也。明也, 皓皓, 皜、皞通。”《全韻玉篇》：“皓, 【고】正。【호】光也, 白也。……皜同。”

(3) —禍

a朱子曰：“人有喜慶不可妬忌, 人有患不可喜幸。”(《學語》, 460頁)

童蒙資料集中《學語》“禍”作“”, 這一特殊用字習慣較為罕見。《學語》：“朱子曰：‘人 有喜慶不可妬忌, 人有患不可喜幸。’”又《朱子家訓》：“人有喜慶, 不可生妒忌心；人有禍 患, 不可生喜幸心。”對讀可知, “”當為“禍”的異體字。《說文·示部》云：“禍, 害也, 神不福 也。从示咼聲。”“禍”从示咼聲, 可以推知“”从示火聲, 由此進一步印證兩字的異體關係。

(4) —映

a造道精微, 正大光明, 表裏輝。(《制養錄》, 300頁)

《廣韻》收“暎”在“映”之下, 並稱其“同上”。《字彙》：“暎, 與映同。”又《正字通》：“暎, 俗映字。从映為正。”《重訂直音篇》亦云：“暎, 同映。”可知, “暎”為“映”的異體字。《制養 錄》“表裏輝”一句中, “”即為“映”改換聲符的異構字。《說文·日部》云：“映, 明也。隱 也。从日央聲。”“暎”从日英聲, 較“映”改換了聲符, 而結構類型仍為形聲。“暎”也見於韓國漢文 辭書, 例如《字類注釋·天時類》：“映, 비 【영】。暎仝。明相照。”《字典釋要》：“映, 暎 仝。”

(5) —箸

a主若固留欵待, 饮酒不至面红, 匕不可又乱。(《女論語》, 1437頁)

童蒙資料集“箸”常寫作“筯”, 如《女論語》中有“匕不可又亂”。《干祿字書》“筯”“箸”二 字上下相列, 其後云：“上通, 下正。”《玉篇》曰：“筯, 直據切, 與箸同。”《俗書刊誤》同樣把 “筯”視為“箸”的俗寫。《說文·竹部》云：“箸, 飯攲也。从竹者聲。”“筯”从竹助聲, 與正字“箸” 同為形聲, 而選取聲符不同。韓國古代漢文辭書也多收釋“筯”字, 見《字類注釋·器用類》：“락 【져】。筯、櫡仝。飯具, 匙箸。 ”《全韻玉篇》：“箸, 【져】匙箸, 飯具。(御)。筯同。 ”

(6) —遁

a如此競存研索, 嘉晦养, 人莫敢窥其所造之浅深。(《制養錄》, 308頁)

《五經文字》云：“遯、遁, 二同, 上、易卦, 遯逃也, 下、遷也, 經典通用之。”《制養錄》“嘉 晦养”一句, 即用“遁”的異體字“遯”。《說文·辵部》云：“遁, 遷也。一曰逃也。从辵盾聲。” 古無舌上音, 知盾、豚聲韻相近, “遯”當為从辵盾聲的形聲字。“遯”字也見於《字典釋要》：“遁, 【돈】隱也。숨을【돈`】。○逃也。도망할【돈`】。(阮)。【둔】義仝。(願)。遯仝。”

(7) —浣

a有垢破, 必洗補綴, 以求完潔。(《養正篇》, 144—146頁)

《養正篇》中表示洗滌義的“浣”字作“澣”, 兩字同為形聲結構但選取的聲符不同。《說文·水 部》：“𤃬, 濯衣垢也。从水𧹳聲。(浣)𤃬或从完。”“澣”是“𤃬”改換聲符的用字, 《五經文字》： “浣, 與澣同。”《類篇》：“浣, 戶管切。濯衣垢也。或作澣浣𤃬。”“澣”字也見於韓國《字類注 釋》：“浣, ……濯衣垢也, 滌也。澣, 仝。”

4) 俗字的變形音化

變形音化, 是指文字受逐漸增強的音化趨勢的影響, 將一個字的形體的一部分, 人為地改造成 與之形體相接近的可以代表這個字字音的形體, 以為了更清楚地表示這個字字音的一種文字演 變規律。11)童蒙文獻中存在著不少變形音化的例證, 舉例如下：

(1) —抑

a次讀《春秋》, 於聖人賞善罰惡, 揚操從之。微辭奧義, 一一精研而契悟焉。(《四蒙輯 要》, 644頁)

《四蒙輯要》中“抑”字作“”, 構件“卬”寫作形體相近的“印”。“抑”作“”古已有之。北大 漢簡《倉頡篇》“抑按啟久”一句中, “抑”字寫為“”, 東漢刻石《西狹頌》“抑”亦作“”, 《隸 辨》也把“抑”“”看作異體字。《說文·印部》云：“𢑏, 按也。从反印。抑, 俗从手。”《集韻》

《類篇》均並列“”“”“”三字。由此我們可以推知“𢑏”增加手旁後, 中間撇畫逐漸變異為 豎筆, 寫作“”, 豎筆向右移動, 與“彐”黏合, 變異作“卬”, 所以有了“抑”這一特殊寫法, 並逐漸發 展成正字。而“印”甲骨文作“”, 象以手抑人之形, 《說文》中“印, 執政所持信也”的說法指的並 非字之本義。“𢑏”本來就為反寫之“印”, 意義與之無別, “印”可以看作“抑”的初文。“抑”右側構 件“卬”是“𢑏”變異而來, 音義皆難判別。將“抑”的構件“卬”改換成形體相近的“印”後, 構件“印”既 揭示字義, 又表示字音。嚴格來看, “”字是一種十分特殊的變形義化字12), 由於構件“印”也可 看作字的聲符, 這裏我們姑且籠統地將它看作變形音化的例證。

(2) —漆

a梓桐椅, 美材也。(《蒙語》, 344頁)

童蒙資料集《蒙語》篇中“漆”作“”, 表示樹汁可爲塗料的一種樹名, 要深入了解它的變形 音化過程就要從另一異體字“柒”說起。《復古編》：“漆, 水名, 从水桼。別作㭍柒, 並非。戚悉 切。”可見, “㭍”和“柒”也是將“漆”字構件的部分改造成聲符。“”則是將“漆”字右上部所从的 構件改造成能夠提示聲音的構件“七”。

(3) —輩

a皆敬拜曰：“以公之沒而章惇輩疵政病民, 致吾作賊。”(《學語》, 438頁)

《說文·車部》云：“輩, 若軍發車百兩爲一輩。从車非聲。”古無輕唇音, 故輩非音同。隨著 唇音分化, 輩、非讀音不再一致。而“輩”字出現“軰”這一寫法。《居延漢簡》中“輩”可寫作 “”, 北魏《元悌墓誌》“輩”作“”, 又崔祐甫墓誌“輩”書作“”。參《全韻玉篇》《物名考》 《國書》等, “輩”皆作“軰”。“輩”“北”音同, 在音化趨勢的影響下, “輩”的構件“非”改換為與其形 體十分相似的“北”, 從而更加清晰地表示了字的讀音。“軰”字也是朝鮮時代漢文古籍中習見的寫 法, 例如《全韻玉篇·竹部》：“等, 齊也, 類也, 也, 級也, 候等”, 同書《人部》“等, 次序”, 《物名考》卷三“小人多以朽木染彩造生者”等。

5) 同為形聲, 所取義符和聲符都不同

(1) 、—妝

a朱子曰：“媚婢嬌妾, 非閨房之福。童僕勿用俊美, 妻妾切忌艶。”(《學語》, 444頁)

b三姑六婆, 實滛盜之媒；婢美妾嬌, 非閨房之福。奴僕勿用俊美, 妻妾切忌艶。(《四蒙輯 要》, 626頁)

《玉篇》：“糚, 側牀切, 飾也。亦作粧。”《增廣字學舉隅》“妝”字頭下收“粧”。《漢語大字 典》云：“粧, 同妝。”《佛教難字字典》收錄“妝”字異體“”“”“”“”。可知“糚”“粧”均 為“妝”的異體字, 《學語》和《四蒙輯要》所用“”“”即是此用法。《說文·女部》云：“妝, 飾也。从女, 牀省聲。”可知古代梳妝者多為女子, 故“妝”从“女”。“糚”从米莊聲, 粧”則是將聲符 “莊”省寫為“庄”。《古詩十九首·青青河畔草》：“娥娥紅粉粧, 纖纖出素手。”《醒世恒言·灌園 叟晚逢仙女》：“閨粧可借巧於人工。”徐鍇曰：“古傅面亦用米粉, 故齊民要術有傅面粉英。按 據賈氏說, 粉英僅堪妝摩身體耳, 傅人面者固胡粉也。”古人施妝弄粉, 所用材料為米粉等細末之 料, 故从“米”更加突出了妝的材質、性質。“妝”与“糚”“粧”均為形聲結構, 而所取義符和聲符不 同。

(2) —訴

a小有忿爭, 輒相陵犯。詞一起, 便為敵讐。(《警民篇》, 96頁)

《警民篇》中“詞一起”一句, “”當為“訴”的異體字。《說文·言部》亦云：“訴, 告也。 从言, 厈省聲。《論語》曰：‘訴子路於季孫。’𧪜, 訴或从言朔。愬, 訴或从朔、心。”《敦煌俗 字譜》稱“”“”二字“音義是同”。“訴”是从言、厈省聲的形聲字, “愬”則是从心朔聲的形聲 字。言為心聲, “愬”的义符“心”表示陳述之語發自心聲。

3 .結構屬性相同, 但構件數量不同

童蒙資料集中另一種異體字與正字的結構屬性相同, 但構件數量不同。構件數量較正字增加, 往往是為了更為清晰地表達意義；構件數量較正字減少, 往往是出於書寫過程中求簡的需要。 例如：

1) —奸

a劉向曰：“不能賞賢罰, 不亡而何？”(《學語》, 423頁)

《說文·女部》：“奸, 犯婬也。从女从干, 干亦聲。”《學語》中, “奸”書作“”, 左側增加構 件“女”。《集韻》：“奸, 《說文》犯也。亦作。”“奸”為會意兼形聲字, “”作為其異體字, 構 件“女”的數量由一個增加為兩個, 而字的結構屬性不變。有時, “奸”左側的構件“女”會累增為三 個。《碑別字新編》引《唐河陽軍節度押衙張亮墓誌》, “奸”即作“”。

2) —雙

a水忽自解, 鯉躍出, 供母。(《學語》, 392頁)

《說文·雔部》：“雙, 隹二枚也。从雔, 又持之。”“”为“雙”之異體。《經典文字辨證書》： “雙, 正。”下列有“”“”字, 云：“並俗”。正字“雙”以一手持二鳥, 異體字“”以雙手各持一鳥, 兩字皆為會意字, “”字通過增加一手, 將成雙之意表示得更加明晰。《學語》篇“鯉躍出”一 句, 所使用的就是“雙”的異體字“”。

3) —器

a 及七歲, 坐不同席, 食不共。(《筆語》, 993頁)

“器”小篆作“”, 《說文》云：“器, 皿也。象器之口, 犬所以守之。”四個構件“口”表示器物 之多, 書寫過程中, 存在省寫“口”的情況。龜山楚王墓塞石“器”即作“”。童蒙資料集《筆語》 篇中, “器”作“”, 其結構屬性未發生變化, 僅簡省一個構件“口”, 並將構件“犬”稍加變形。

4) —蟲

a余觀近世, 自以為學者只在雕之末。(《學語》, 351頁)

“蟲”字小篆作“”, 象三只有足之蟲。“蟲”也可在構件“虫”上加撇, 寫作“”。《精嚴新集 大藏音》“蟲”即作“”。“”減省構件數量, 即簡化作“䖝”。《宋元以來俗字譜》引《取經詩 話》《太平樂府》等, “蟲”皆作“䖝”。《學語》篇“雕之末”一句, 所用即為“蟲”的異體字“ 䖝”。“蟲”“䖝”皆為象形字, 差別僅在於構件數量不同。

4. 書寫變異導致的結構不同

張涌泉在《漢語俗字研究》中指出, 在漢字形體演變的過程中, 由於人們對筆勢和字形結構 的不同理解和安排, 同一結構的字卻會產生不同的書寫形式。13)這就是所謂的書寫變異。童蒙 資料中存在許多由書寫變異引起的異體字, 它們的直接構件較原字發生訛變。書寫變異造成的 異體字, 許多是由隸變或草書楷化所致。

1) —虛

a羅豫章, 名從彥, 字仲素。從龜山學三日, 驚汗浹背, 曰：“不遇此, 過一生。”(《初學必 知》, 1151頁)

《初學必知》篇中“虛”書作“”, 構件“业”變異作“丘”。《說文·丘部》：“虚, 大丘也。崐崘 丘謂之崐崘虛。古者九夫爲井, 四井爲邑, 四邑爲丘。丘謂之虛。从丘虍聲。”小篆字形作“”, 可見“虗”字其實是篆文楷化出現的寫法。《類篇·部》：“虗, 休居切。空也, 亦姓, 古作虗, 又丘於切, 大丘也……”《字彙·虍部》：“虗, 俗虛字。”《正字通·虍部》：“虗, 與虛同。” 朝鮮 時代的漢文古籍中“虗”字多見, 如《上言》中“虛”作“”, 《論祭文》中“虛”作“”。

2) —致

a尊長有所事, 不必待其出命, 即當趨就其旁, 敬服役。(《養正篇》, 189頁)

《說文·夊部》：“致, 送詣也。从夊从至。”小篆字形作“”, “致”字右部構件“夊”與“久”形 近, 《養正篇》中“致”字訛作“”。該字的寫法在韓國漢文辭書也偶爾出現, 如《全韻玉篇·疒 部》“暑毒暑滑所”等。

3) —燄

a楊氏之流僭踰奢靡, 氣熏灼, 無所顧忌, 遂致傾覆。(《內訓》, 1416頁)

《說文·火部》云：“燄, 火行微燄燄也。从炎臽聲。”“臽”“舀”形近, 因此《內訓》篇中, “燄” 的構件“臽”便訛混作“舀”, 整字寫作“”。《龍龕手鏡》“燄”即寫作“”, 同時收錄“焰”“燄”二 字。《干祿字書》云：“爓燄, 並正。”“燄”當為“”字異體, 《玉篇·火部》：“以贍切, 光也。” 《隸辨·去聲·豔韻·字》引《陳球後碑》“焰”作“”, 《類篇·火部》“”下云：“以贍切, 火 光。”“焰”字寫作“”, 也是古代朝鮮半島較為常見的用字習慣, 如《新羅上代古文書資料集 成》之《白衣觀音畫像畫記》作“”, 《物名考》卷三作“”, 卷五作“”等。

4) —雷

a毋勦說, 毋同, 必則古昔稱先王。(《制養錄》, 249頁)

“雷”字甲骨文作“”, 金文作“”“”。《說文》“雷”字古文作“”, 籀文作“”, 字形中 都有回環的圈形, 這可能就是《制養錄》“”字的來源, 即籀文省簡的結果, 不過“”也可以看 作是“雷”字書寫變異所致。“”字見《集韻·平聲·灰韻》, 將它看作“雷”字古文, 《類篇·雨部》 並同。

5) —輦

a近聞倫紀之變, 或作於轂之下。(《警民篇》, 124頁)

《說文·車部》：“輦, 輓車也。从車, 从㚘在車前引之。”段玉裁注正篆字形作“”, 上部“夫” 與“文”形近, 因此訛混作“”。這種變異寫法在中國古代漢字史上較少出現, 但在韓國古代漢文 古籍中並不罕見, 如韓國精神文化研究院編《古文書集成》十之《啟目》6“當日未時量影幀神 自安邊郡晝停所進發”等。

6) —逆

a奴主有君臣之分, 事之盡誠, 毋或違。(《警民篇》, 70頁)

《說文·辵部》：“逆, 迎也。从辵屰聲。關東曰逆, 關西曰迎。”小篆字形作“”, 所从“屰”與 “羊”形近, 故“逆”書寫變異作“”。中國西漢以後, “”字較為常見, 如東漢曹全碑作“”, 晉 石尠墓誌作“”, 北魏元斌墓誌“”等。韓國其他漢文古籍中也見“逆”字的這種寫法, 例如韓 國精神文化研究院編《古文書集成》十一之《謚狀》21“一朝待之如叛”等。

Ⅳ. 朝鲜時代童蒙文献俗字的使用特点

通過系統梳理朝鮮時代童蒙文獻的俗字使用現象, 我們發現雖然多數漢字的使用基本與中國 保持一致, 但也體現了朝鮮半島自己的特色, 例如它們不僅保留了不少漢字的古文隸定寫法, 也 傳承了中國古代俗字的變異寫法, 體現了文本用字的系統性和體系性。

1. 保留了較多古文隸定寫法

漢字歷經數千年的發展演變, 字形的寫法和文字的結構都曾經出現過不同程度的改變, 朝鮮 時代的童蒙文獻中保留了較多古文隸定寫法, 後世往往為這些古字記錄的詞另造新字記錄。古 文隸定字形與今字並行使用, 這應該是用字者受崇古文化心理影響而出現的用字現象。

1) —年

a自天皇攝提格至唐堯元甲辰, 四萬五千六百。自甲辰至殷小辛癸未, 千。自甲申至 周顯王十一癸亥, 千。自甲子至唐貞觀十七年癸卯, 千。自甲辰至崇禎十六年癸未, 千 。(《兒戲原覽》, 855-856頁)

在上舉《兒戲原覽》中“年”字均作“秊”, 這也是古文隸定寫法。“年”字甲骨文作“”“”等, 从人負禾之形, 會穀物成熟收成之意, 東周以後或作“”, “人”字下部中央形增加圓點飾筆, 圓 點變橫畫, “人”形就演變成了“千”形, 小篆字形正承襲此而來。《說文·人部》：“, 穀孰也。从 禾千聲。《春秋傳》曰：‘大有秊。’”東漢尹宙碑“年”正作“”, 《大廣益會玉篇》“年：同秊” 等。朝鮮時代其他漢文古籍也見“秊”字的使用, 例如韓國精神文化研究院編《古文書集成》十一 《詩·其他》2-1“今感繞電”, 《訓蒙字會》：“年, 【년】, 亦作秊”等。

2) —叟

a魯何常師, 刪述存聖軌。(《制養錄》, 267頁)

《制養錄》所見“”即“叟”字異體, 表示“老者”義。“叟”字甲骨文作“”, 从宀、从又持火, 會屋下持火搜索之意, 是“搜”字的初文, 後被假借表示長老的尊稱。漢代“叜”字的構件“宀”與 “火”筆畫黏合, 整字逐漸變異作“叟”。《說文·又部》：“, 老也。从又从灾。”可見, “叜”字也是 古文隸定的寫法。朝鮮時代的字書也多以“叜”字作為字頭, 如《字類注釋·人道部》：“叜, 로인 【수】, 叟俗。𠋢仝。老稱, 尊稱。”

3) —乘

a 牛以耕墾, 馬以載, 犀取其角, 象取其牙, 虎豹取其皮。(《啓蒙篇》, 706頁)

“椉”字為“乘”之古文異體, 甲骨文“乘”作“”, 金文或作“”, 該字隸定即為“椉”, 《說文》 篆文與之相承, 見《說文·桀部》：“, 覆也。从入、桀。桀, 黠也。軍法曰乘。”朝鮮時代的字 書也多溝通“椉”和“乘”的字際關係, 如《字類注釋·草木類》：“乘, 탈【승】。椉仝。駕也, 登也, 因也, 治也, 勝也, 計也, 跨也。”但343是“椉”在朝鮮時代的漢文古籍中並不常見。

4) —旁, —傍, —謗, —磅

a退時, 亦疾趨而出, 須從路行, 毋背尊長, 與同列進退。(《養正篇》, 172頁)

b尊長有所事, 不必待其出命, 即當趨就其, 致敬服役。(《養正篇》, 189頁)

c聞人之, 未嘗少辨。不善加己, 直為受之。(《制養錄》, 310頁)

d人之視之, 但見其渾灝礴, 不可涯涘, 而莫知為之者。(《制養錄》, 299頁)

以上諸例“旁”與參構他字的“旁”多作“㫄”, 這其實源於《說文》篆文隸定寫法, 見《說文·上 部》：“, 溥也。从二, 闕；方聲。, 古文㫄。, 亦古文㫄。, 籀文。”隸書和楷書通行以 後, 由於《說文》經典地位的確立, 用字者將小篆結構按隸書和楷書的筆法進行轉寫, 由此出現 使用古字“㫄”的情況, 明代張自烈《正字通》“旁：俗㫄字”, 《洪武正韻》：“旁……古作㫄, 蒲 光切, 側也。古作㫄, 凡从旁者皆然”等。誠如《洪武正韻》所言, “凡从旁者皆然”, 其他从“旁”之 字如“傍”“謗”“磅”等, 显然是根據類推機制出現的寫法。朝鮮時代的漢文古籍中“旁”普遍都寫作 “㫄”, 如《全韻玉篇·手部》“拄, 撐持, 从指”, 《物名考》卷二“不肯”, 《字類注釋·飲食 類》“歃血塗口”等。

5) —眉, —楣, —媚

a德性絕人, 外和內剛, 目清峻, 語聲鏗然。(《制養錄》, 280頁)

b堂之近端有兩楹, 東曰東楹, 西曰西楹, 楹上之橫曰。(《蒙語》, 339頁)

c然所求者, 亦非謂佞苟親也。(《女誡》, 1291頁)

以上諸例中“眉”和參構其他字的“眉”多作“睂”, 這也是古字隸定的寫法。“眉”字甲骨文作 “”“”, 金文作“”“”, 《說文·眉部》：“, 目上毛也。从目, 象眉之形, 上象頟理也。凡 眉之屬皆从眉。”可見, 朝鮮時代蒙學文獻中的俗字“睂”與《說文》篆形一脈相承, 是將篆文按隸 書和楷書寫法轉換的結果。《大廣益會玉篇》：“眉：今睂字”, 《洪武正韻》“眉……古作睂, 亦 作麋”等。《蒙語》和《女誡》中出現的“𡡾”和“”, 也是古文隸定寫法, 見《說文·女部》：“, 說也。从女眉聲。”《說文·木部》：“, 秦名屋𣝼聯也。齊謂之檐, 楚謂之梠。从木眉聲。”朝 鮮時代的漢文古籍也多見“睂”或从“睂”的寫法, 如《全371韻玉篇·口部》“嚬, 蹙”, 《字類注釋·山 川類》：“, 水草之交”等。

6) —更, —便, —硬, —鞭

a夫婦, 二姓之合也, 必娶異姓。懼其瀆倫也, 不二夫。(《蒙語》, 332頁)

b又曰：“只整齊嚴肅, 則心一, 一則自無非僻之干。”(《制養錄》, 225頁)

c飯宜軟蒸勿, 肉宜煮熟勿生。(《女論語》, 1450頁)

d 笞欲其勿苛, 賞罰欲其必當。(《四蒙輯要》, 622頁)

以上諸例中“更”和參構他字的“更”的寫法也來源於古文隸定字形。“更”字甲骨文作“”, 隸 定作“”, 正是从丙从攴的結構。《說文·攴部》：“, 改也。从攴丙聲。”“便”字, 見《說文·人 部》：“, 安也。人有不便, 更之。从人、更。” “鞭”字, 見《說文·革部》：“, 驅也。从革 聲。, 古文。。”“硬”字的出現時代較晚, 隸古定的寫法當是類推新造出來的。朝鮮時代漢文古 籍這些寫法並不罕見, 韻書和字書相關用字多作如此寫法, 如《全韻玉篇·攴部》“, 改也”； 《全韻玉篇·人部》“佽, 。利, 比也, 助也”；《字類注釋·土石類》：“, 石聲”等。

2. 傳承了中國古代俗字的變異寫法

漢字在發展過程中出現過不少異體俗字, 它們有的被傳播到朝鮮半島, 並被廣泛使用, 朝鮮時 代的蒙學文獻也見保留了中國古代俗字的某些變異寫法。

1) —昏

a四禮：冠禮, 禮, 喪禮, 祭禮。(《兒戲原覽》, 872頁)

上舉《兒戲原覽》“婚禮”之“婚”不僅使用了古字“昏”記錄, 還使用了異體寫法“昬”。“昏”字甲 骨文多作“”, 从日从氏, 或从氐(學界多認為“氏”“氐”古本同字), 从日氐於地會意, 因而有日冥 之意, 或用从“日”“溫”聲的“”字記錄, 隸定作“”。戰國秦文字則多作“昬”, “昬”是“昏”字變 形音化的結果, 上古“昏”屬曉紐文部合口一等, “民”屬明紐文部合口三等, 聲韻相近。西漢以後 “昏”沿用秦的用字作“昬”, 从日民聲, “昬”的習用地位延續至唐初, 唐太宗時出於避諱的需要, 將 “昬”字上部改从“氏”作“昏”。《五經文字》記載：“湣, 傷也, 緣廟諱, 偏旁准式省从氏。凡汦昏 之類皆从氏。”《舊唐書·高宗紀上》：“(顯慶二年十二月)庚午, 改‘昬’‘葉’字。”朝鲜时代《龜嚴 書院廟庭碑》(1818年)所見“昏”字作“”, 不過字書和韻書多以“昏”作為正字, 如《字類注釋·天 時類》：“昏, 어두울【혼】。日冥。本昬, 唐諱民作氏。”《全韻玉篇》：“【혼】日冥, 黃昏。闇 也, 亂也。札瘥, 夭昏。(元)。昬同。婚通。”

2) —賢

a昔晦庵夫子嘗譏人之抄節聖語, 自謂事了, 是乃責者備也。(《學語》,350-351頁)

“贒”作為“賢”字的異體產生時代較早, 宋元時期的字書多已收錄, 例如《龍龕手鏡·貝部》： “贒, 古文, 音賢, 良也, 能也。”《類篇·貝部》：“賢, 胡田切, 《說文》：‘多才也。’古作贒。” 《字彙·貝部》：“贒, 古賢字。”“贒”字也見於其他朝鮮時代古文書中, 例如韓國精神文化研究院 編《古文書集成》十一《謚狀》21“諱之政堂文學文英公”等。“贒”字在朝鮮時代的字典辭書 也見被作為字頭收錄, 如《全韻玉篇》“贒：【현】, 賢古字”, 《新字典》“贒, 賢古字”等。

3) —風, —飄

a君子之德, 小人之德草。(《學語》, 451頁)

b氣生於正, 病生於邪。一時邪說, 豈殄正道？ 風不終朝, 驟雨不終日。(《學語》, 466頁)

“凮”作為“風”的異體俗字, 在漢代碑刻文字中就已經出現, 如《金石文字辨異·平聲·東韻·風 字》引《漢綏民校尉熊君碑》便作“凮”。《篆隸萬象名義》：“風, 甫融反。凬, 古文。飌, 古 文。𠙈, 古文。教也, 放, 告也, 衆也, 聲也。”《正字通》：“凮：風字之譌, 風从天气形, 从日中 出气成風。篆作凮。舊本作凮, 俗以凮為古文風, 並非。”朝鮮時代的字書多溝通“風”和“凮”的字 際關係, 例如《字類注釋》：“風, 바【풍】。凮、飌, 古。大塊噓氣。又仝諷, 風喻。”《字典釋 要·天文類》：“, 風古字。”“飄”字寫作“”可能是受“風”的變異規律影響出現的俗字, 在中 國古代文獻和韓國漢文古籍中都較少出現。

4) —收, —叫, —糾

a當春夏之时, 虽似劳苦, 秋成获, 倍簁于他家。(《警民篇》,75頁)

b蔡順母喪未葬, 裏中失火, 順抱柩天, 越燒他家。(《學語》,403頁)

c孔子曰：“政寬則民慢, 之以猛；(猛)則民殘,施之以寬。”(《學語》,429頁)

在中古漢字史上“丩”旁常常出現各種變異, 或訛作“丬”, 或訛作“斗”, 從而引起相關用字的連 鎖反應, 如“收”變異作“”, “叫”變異作“呌”, “糾”變異作“紏”等。《偏類碑別字·攴部·收字》引 《魏平南府功曹參軍元茂墓誌》“”, 《廣韻》“收……俗作”等。“”字的寫法在朝鮮時代漢 文古籍中較為常見, 例如韓國精神文化研究院編《古文書集成》十一《謚狀》3-2“ 兵, 得數百 人”, 《物名考》卷二“ 納魚苗, 養之池中”等。中國古代字書對“呌”的收錄, 見《正字通》： “叫, 同嘂。亦作訆、噭, 俗作呌。”《字學三正·體製上·俗書加畫者》：“叫：俗作呌。”朝鮮時代 的漢文古籍也多見“呌”字, 例如《全韻玉篇·口部》“嗃, 恚聲, 大”, 《物名考》卷二“形如龍, 好吼”等。中國古代字書對“紏”字的收錄, 見《正字通》：“糾……俗从斗作紏, 非。”朝鮮時代 漢文古書中, 除上述《學語》出現“紏”字外, 也見於韓國精神文化研究院編《古文書集成》之十 《諭書》4-5“之正之”等。

3. 文字的俗寫具有體系性

通過梳理朝鮮時代童蒙文獻的俗字使用狀況, 我們發現童蒙文獻中俗字的變異具有系統性, 某個構件或字符的變異寫法往往具有類推性, 在類推思維的作用下成批相關的漢字都呈現類似 的變異規律, 從而使得某個變異構件在構形系統中不斷重複出現。

1) —兼, —嫌, —廉, —謙

a魏徵曰：“人主听则明, 偏听则暗。”(《學語》, 427頁)

b必須如聞其臭而嚴加謹避, 然後可以章別而無。(《筆語》, 993頁)

c惟口腹是養, 逞貪饕而喪恥者, 禽獸而已, 其生也可恥。(《蒙語》, 340頁)

d叔母病, 夜祈。空中語云：“得丁工藤為酒服。”(《學語》, 400頁)

“兼”字在隸變過程中出現作“”的寫法, “”字又進一步變異作“”。漢魏六朝時期有著 較為廣泛的使用度, “兼”字在東漢《尹宙碑》“秦兼天下”中作“”, 北魏《元誨墓誌》“乃除太 常少卿兼武衛將軍”中作“”, 北齊《竇泰墓誌》“兼秉繩墨”中作“”等, 字形下部都作“灬”狀 。這種字形也是朝鮮半島漢文古籍中習見寫法, 例如《紺紙銀字妙法蓮花經阿彌陀經梵行品大 悲心合部寫經跋文》(1294年)“及己身, 一門眷屬各脫災殃, 同增福壽”, 韓國精神文化研究院 編《古文書集成》十一《謚狀》3-2“遞拜都揔府都事備局郎”, 《物名考》卷四“藻”等。与 此同時, 蒙學文獻中以“兼”作為聲符的“嫌”“廉”和“謙”等字也都呈現類似的書寫特點, 朝鮮時代 漢文古籍其他相關字形的聲符也多作“”, 如《物名考》卷三“, 似萑而短小”, 《物名考》卷 二“蠊”作“”等。可見, “兼”及其所从之字變異作“”是朝鮮時代漢文古籍中相對成系統的用 字規律。

2) —煎, —煮, —焦, —爇

a又曰：“譬之药, 须以大火滚, 然后以慢火养之。”(《日用指訣》, 1074-1075頁)

b是故心為一身之君, 其熱火, 其寒凝冰, 其疾俛仰之間, 再撫四海之外, 故定心應物, 君子 之道。(《學語》, 462頁)

c趙重峯家貧, 躬耕或牧牛田間, 未嘗釋卷。日采薪, 探映火而讀之。(《日用指訣》, 1056 頁)

如上所示的蒙學文獻中“煎”“煮”“焦”和“爇”等所从構件並不作“灬”而是寫作“火”, 這種用字現 象也具有系統性。《隸辨·偏旁》云：“火, 在上者變作⺌, 光字从之；在下者或作灬, 赤亦熙熹然 焦麃羔等字从之。”由此可知, 構件“火”演變作“灬”是由於隸變的緣故。雖然中國古籍中都以从 “灬”的用字作為正字, 朝鮮漢文古籍缺多用从“火”的用字, 這在某種程度上也體現了朝鮮知識分 子對於漢字構形理據的認識和接受的差異。

3) —鼻, —弊, —葬, —彜

a目視而耳聽, 口言而嗅。(《蒙語》,326頁)

b徒役詐称时任官子弟奴属, 作则杖一百。(《警民篇》,80頁)

c蔡順母喪未, 裏中失火, 順抱柩叫天, 越燒他家。(《學語》,403頁)

d朱子曰：“愛親敬兄, 忠君悌長, 是曰秉。”又曰：“幸兹秉, 极天罔墜。” 呜呼！戴天立 地之生灵, 孰不赋此秉之常性？(《初學必知》,1131頁)

以上蒙學文獻中的用字本來都从“廾”表義, 但是實際書寫都作“大”, 如“鼻”“弊”“葬”和“彜”等, 可見這也是系統性的用字規律。中國古代學者也多溝通它們之間的異體關係, 如《金石文字辨 異·去聲·霽韻》：“弊, 與同。”《玉篇·収部》：“弊, 毗制切, 俗字。”《增廣字學舉隅》卷二 《正譌》以“”為“葬”之俗字, 《宋元以來俗字譜》引《嶺南逸事》作“”等。从“大”的用字也 成為朝鮮漢文古籍中較為習用的寫法, 如《全韻玉篇·木部》：“桁, 屋橫木。又具。”《字類 注釋·喪祭類》：“送歌曰虞殯。”《字類注釋·善惡類》：“縫補衣。”

4) —巽, 、—饌

a一乾天、二兌澤、三離火、四震雷、五風、六坎水、七艮山、八坤地。(《學語》, 361 頁)

b國忌, 伊川素。(《學語》, 404頁)

c祭之火者致齋而思其居處, 陳而思其所嗜。(《筆語》, 954頁)

蒙學文獻《學語》中“巽”字變異作“”, 以之作聲符的“饌”字作“”或“”, 也可以看作是 用字系統性變化的表現, 這種寫法較少見於中國古代文獻中。類似的書寫習慣也見於其他韓國 漢文古籍中, 如《物名考》卷三“長生韭, 八月醃藏, 供”, 《儀注》2-6“典祀官出帥進者詣 廚以七[匕]升牛于鑊”等。

Ⅴ. 結語

《童蒙資料集》一書俗字現象豐富, 體現了漢字在朝鮮半島傳播過程中出現的複雜變異情況。 通過整理研究其中所見俗字, 對於瞭解朝鮮半島對漢字的接受過程、調查中國俗字在域外的傳 承與變異、推動中韓漢字比較研究等都有著重要意義。尤其值得注意的是, 有些傳承俗字在韓 國蒙學文獻中已經進入到通用領域, 取得社會習用地位, 表現出與中國社會用字不同的面貌。此 外, 朝鮮時代的蒙學文獻中也見不少疑難字形, 這些多數可以與通用漢字建立字際聯繫, 但是由 於變異情況複雜, 並不容易辨識, 這也是後續研究要重點關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