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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SN : 2982-4737(Print)
ISSN : 2982-4745(Online)
Journal of Applied Studies on Sinograph and Literary Sinitic Vol.1 No.1 pp.43-64
DOI : https://doi.org/10.36523/HERC.2022.1.43

The Lianmian(連綿) Code:On Song Dynasty’s “Cao Jue Hundred Rhyme Songs” (『草訣百韻歌』)Strokes, Characters and the Principles of Cursive Writing in Chinese Calligraphy

Lin Wenjiun*

* 본 연구는 일본국제교류기금의 지원을 받아 수행 중인 연구 「근세 일본 한문학사에서의 ‘中国明代詩論’의 영향과 변용에 대해 서」 (2021RE014・10132138, 近世日本における漢文学史の「中国明代詩論」の影響と変容について)의 중간 성과물 중 하나이다.


20220930 ; 20221119 ; 20221201

Abstract


This study was compiled from the Song Dynasty and entrusted to Wang Xizhi's (王羲之, 303-361) "Cao Jue Hundred Rhyme Songs". It attempts to comb through the traditional Chinese calligraphy theories of the past dynasties in addition to the traditional Chinese vernacular translation. Even the collections of essays by Japanese scholars in Edo period, through the examination of the calligraphy shown by the literati of the past dynasties, re-explain the essence of the cursive script that the Song people want to teach later learning through simple songs, so as to further understand the traditional calligraphy theories regarding the cursive script. The brief hints given to "accumulate its stippling, it becomes its character(積其點畫,乃成其字)", and "Cao uses stippling as sentiment, turning it into form and quality(草以點畫為情性,使轉為形質)", including the deep meaning hidden in its literal meaning. (1) Analyze the cursive script marked in "Cao Jue Hundred Rhyme Songs" (『草 訣百韻歌』)starting from stippling, and even connecting lines to form the basic "knotting" method of text(結字), including the point of text running and writing, the strokes in the middle of the writing The use of "round-brush"(圓筆), "wet-brush"(潤筆), " dry-brush" (渴 筆)and "turning-brush"(轉筆、使轉), and the text is composed of "Kai" (楷)and "Cao"(草) in the structure and strokes. (2) Analyze the law of the use of horizontal and vertical interlacing between cursive writing, and then analyze the reorganization phenomenon of writing strokes such as "spinning and changing the brush"(撇捺改筆) and "Ge-Fa transformation"(戈 法變換), further providing a theory for the writing and reading of cursive script The magical way to explain sex and science. (3) Analyze the basics of the layout of cursive script "taking the right as the respect", explore the distribution and application of cursive strokes and strokes between the virtual and the reality, and even the essentials of the arrangement of the chapters of "consider white when writing the black line" and "consequential connection". (4) Deconstructing "Lianmian(連綿)", making use of the rules of stippling changes in cursive script, analyzing the brushwork principles of "Lianmian(連綿)" and "Gossamer(游絲)", so as to apply it to the interpretation of ancient literature and book posts, and to decipher the multi-character extension and disorder of the cursive character " the handwriting which is like dragon flying and phoenix dancing"(龍蛇競筆端). Arrangement, thus revealing the importance and value of learning the cursive calligraphy "biography and calligraphy"(筆法字 學).



‘連綿’ 연구 -宋人『草訣百韻歌』의 筆法字學과 文字結構에 대하여-

린 원쥔*
*대만 중앙연구원 디지털문화센터 박사후연구원, 일본국제교류기금 초빙학자, 일본 게이오대학 문학부 외국인연구원 / E-mail: wenjiunlin@keio.jp

초록


본 연구는 東晉의 王羲之(303-361)가 쓰고 宋人(米芾(1051-1107)로 추정)이 편찬한『草訣 百韻歌』에서 시작한다. 기존 歌訣 해설과 다르게 본 연구는 전통 이론과 실제 붓을 잡고 쓴 경험을 바탕으로, 宋人이 가결을 통해 후학에게 전달하고자 했던 초서의 요체를 새롭게 밝히고 자 한다. 이로써 전통 이론 중, 초서에게 부여된 ‘積其點畫, 乃成其字’, ‘草以點畫為情性, 使轉 為形質’과 같은 간단명료한 원칙의 의미를 더욱 깊이 있게 이해할 수 있을 것이다. 또한, 초서 문자 구조에 잠재된 변화규칙과 초서의 ‘連綿’, ‘游絲’의 추론과 설명 방식을 고찰할 것이다. 이는 초서 문자의 해독과 초서 문헌의 이해할 수 있게 한다는데 의의가 있다.



본 연구의 방법 및 과정은 크게 4가지로 구분된다. (1) 『草訣百韻歌』 중 간략하게 서술된 초서 변화의 요체를 해석하고, 점을 찍는 것에서부터 선을 연결하고 문자를 구성하는 기본 ‘結字 法’을 상세하게 분석한다. ‘圓筆’, ‘潤筆’, ‘渴筆’, ‘轉筆’ 등의 필법이 포함되며, ‘楷’에서 ‘草’로 전개되는 과정에서 문자의 틀과 필획의 구조 변화도 설명한다. (2) 초서에서 가로획과 세로획의 교차 운용 법칙을 상세하게 분석하고, 나아가 ‘撇捺改筆’, ‘戈法變換’ 등 획과 선의 배치, 한자 구조의 변화 등도 아울러 분석하고 논한다. 이는 초서 쓰기, 읽기, 이해에 이론적이고 과학적 해결법을 제공할 것이다. (3) 초서 章法의 기본을 해석하고 초서 필획 중 虛・實의 분배와 운용 및 ‘計白當黑’, ‘意連形連’과 같은 필획 구성의 요체를 고찰한다. (4) ‘連綿’을 재구조화하고, 초서의 점과 획의 변화 규칙을 활용하여 ‘連綿’, ‘游絲’의 필법 원리를 해석한다. 또한 고문헌의 해석에 응용하여 ‘龍蛇競筆端’에 포함된 초서로 쓰인 한자의 수수께끼를 풀어낼 것이며, 이로써 초서 筆法字學 학습의 중요성과 그 가치를 밝힌다.



    Ⅰ. 前言

    對現代人而言,書法屬於藝術類的風雅才藝,尤其是行草書作品,往往被視為高深難解 之獨門技藝,一般情況下,行草書碑帖或書作,若無標準楷字的釋讀與註解,閱覽者、讀者往 往難以理解其文字確切所指與意涵。但在手抄本文化的年代,書道乃文人熟習的日常,掌 握文字各體的書法變化與運用,是一切學問之基礎,特別是書學一門,其內涵包括字 學筆法碑學帖學,既代表文人對於文字發展源流、構形與筆法的掌握,同 時也與文章內容互為表裡,文脈文義的最小形成要素是文字,對於字義字形的理解與把握,是文人學問涵養的自然呈顯。

    2020年日本慶應義塾大學文人の書—センチュリー文化財団寄託品展覧会(筆者譯:文人 之書─Century Cultural Foundation寄藏品展覽會)1)戶原家2)舊藏法帖類所展出之諸藏品當中,包 含艸訣百韻歌碑刻本一件(圖)。關於此歌訣,明代楊慎(1488-1559)曾批評,曰:

    草書百韻歌草書百韻歌乃宋人編成以示初學者,託名于羲之。近有一庸中書(筆者案: 范文明)取以刻石,而一鉅公(筆者案:祝世祿)序之,信以為然。有自京師來滇持以問余,曰:

    此羲之之草韻也。余戲之曰:字莫高于羲之,得羲之自作草書百韻歌,奇矣。又 如詩莫高于杜子美,子美有詩學大成。經書出於孔子,孔子有四書活套。若求得二書, 與此為三絕矣。其人愕然曰:孔子豈有四書活套乎?余曰:孔子既無四書活套,羲 之豈有草書百韻乎?其人始悟,信乎偽物,易售信貨難市也。3)

    草書百韻歌,即為草訣百韻歌。從楊慎之嚴詞批判可知:其對宋人纂集王羲之書蹟 而成草訣百韻歌一事,深不以為然,認為該作既非真跡,時人托以羲之高名,盲目從之, 當端正視聽,貶斥為偽物偽作之流,不可混淆忽視該作僅為後人託名假借之物的真實 現象。事實上,回顧行草書基本入門名碑,當中如集字聖教序,亦是集字之作,唐代 以前書蹟名篇,往往因為時代久遠,又歷經戰亂兵燹,名帖真蹟早已亡佚不存,世人取殘存法 帖勒碑,纂成學習指導之書,所代表的是當時人對於前賢書蹟之喜愛、追摹,以及反覆揣摩其 筆法精髓,嘗試訂立一標準範本,與指點後學書學基本學習途徑之苦心孤詣。

    職是,本研究自宋人集字編成(據傳為米芾(1051-1107)所書)並託名於東晉王羲之(303- 361)所作之草訣百韻歌切入,嘗試在既往對該篇歌訣的現代中文白話語譯4)之外,自草書 書寫實務經驗著手,重新闡發宋人透過簡易歌訣欲教示後學之草書筆畫省形變化精義,從而進 一步理解傳統書學理論當中,對於草書所賦予積其點畫,乃成其字草以點畫為情性,使 轉為形質之簡要點撥,包括草書結字構形所潛藏之變化規則,以及如何破解草書連綿游絲筆法之組成,為看似抽象線條組合之草書,提供具備學理依據且可推理、可解構、可 被歸納並統整之原則。此外,草訣百韻歌與本文所論之草書,乃相對於章草今草,其初成於後漢張芝,唐代以後,孫過庭(648-703)、懷素(725-785)等人,將六朝時 期單字呈顯,不相連屬之草書,加入文字之間筆畫連續銜接之要素,形成多字連綿,縱 橫爛漫的書寫風格與趨勢。

    本研究之研究方法與進程主要有四:(一)解析草訣百韻歌所標示之草書由點畫起始,乃至連結線條、組成文字之基本結字之法,包含文字點化運行書寫之際,當中筆畫使轉間

    圓筆潤筆渴筆轉筆等筆法運用,以及文字由所變化之間架結構 與筆畫組成。(二)剖析草書書寫之間橫、豎交錯運用之法則,進而析論撇捺改筆戈法 變換等文字筆畫線條之改換、重組現象,進一步為草書之書寫與識讀,提供具備理論性與科 學化之解明妙法。(三)釐析草書以右為尊之布局基本,探究草字筆畫虛實之間的分配與 運用,乃至計白當黑意連形連之章法布置要義。(四)解構連綿,活用草書點畫 變化規則,破解連綿游絲之筆法原理,從而應用於古文獻書帖解讀,破解草字龍蛇 競筆端之多字綿延、點畫如亂石崩雲之章法布置,從而揭示草書筆法字學學習之重要性 與歷久彌新之價值。

    Ⅱ. 草訣百韻歌書誌解題與草書序跋隸定翻刻

    本研究所使用之草訣百韻歌,以慶應義塾大學附屬研究所斯道文庫藏本(碑刻本)為主, 並參酌北京中華書局出版之中華經典碑帖彩色放大本(帖本),透過帖本的筆跡,豁清碑刻 本較難看清楚的草字筆畫使轉與間架結構等變化。首先,針對本文所使用文獻之書誌解題,逐 一整理並依序條列如下。

    【所蔵地】慶応義塾大学附属研究所斯道文庫

    【請求記號】戶原‐112‐2(戶原文庫)

    【書名】艸訣百韻歌 附艸訣辨疑

    【體裁】布表紙画帖二冊 三○・四×一五・八公分 正面摺 

    【表紙】金茶色與海松色相間之布表紙

    【外題】無外題

    【内題】無內題

    【版本】根據明萬曆二十年刊本刊行(筆者案:版本與成立年代依據序跋文內容推定)

    【序文】萬曆癸巳秋七日休寧祝世祿(一五四○-一六一一)序,刻印:陰文方印(回文印) 祝印/世祿,陰文方印無功/子,陽文方印石/林。序文前半內容脫落(刻帖,二四・四 ×一二・六公分),行草,共三葉。

    目錄】詳記能書善書之歷代帝王、歷代名家,共三葉。

    正文卷首】(低一字)艸訣百韻歌(楷書)/艸訣百韻歌(草書),雙行小字:宋書學博士米芾 集/晉右將軍王羲之書

    正文內容】一行楷字、一行草字,相互參照,正文內容總計十二葉半。

    正文卷尾】(低一字)新都范文明奉勒/(低一字)時/萬曆二十年歲在壬/辰冬正月也,刻 印:陽文圓印、陽文方印文/明,陰文方印范氏/暕叔

    跋文一】余友晦叔神情開朗望者以為神仙中人/……/(低四字)社友弟汪懋孝,行楷,刻 印:陽文方印汪懋/孝印,總計一葉。

    跋文二】字學自六書之法具而籀而大小篆而分/……/(低四字)新閶陳昭祥識,行書,刻 印:陰文方印昭祥/私印陳氏/少明,總計二葉半。

    其次,戶原氏所收藏之草訣百韻歌碑刻本,該帖前後總計附錄行草書序文一篇(祝世祿序), 行楷(汪懋孝跋)、行書跋文(陳昭祥跋)各一篇,祝世祿所書之行草書序文,前半內容脫落闕文。為求 辨章學術,考竟源流,本文將三篇序跋逐一隸定釋文5)如下,以明該法帖成立之宗旨。

    翻刻】

    祝世祿序

    (前半部脫落闕文,題目與句讀點斷為筆者所施)

    手張飛走而非走,文章家

    之詩乎。似文章而非文章,故多

    能以清虛為首,變動不居,各用

    神解妙詣為趣者,夫秋汲可以         (第一葉上)

    語此,古人難之而日忙中不及作

    艸,概近世顧易眎之。晦叔知其

    難,以為草出不可無法,爰以世彼

    百韻歌,而增補至所未備,若設      (第一葉下)

    物々於訣,是繫驥而求其騁也。

    每張千里故又摭拾,惟名家按法

    而不束於法者,極各雲(云)翰先狀設

    足以疑學書之用。晦叔之多功         (第二葉上)

    於斯學鉅矣!夫軼於法者,蕩

    而無宗,束于法者,物而不化,以是

    知學訣之必藉於辨疑補,而設於

    艸書為大備耳,無遺憾仍           (第二葉下)

    以故非法非非法,達此者進乎技,

    唯諸以論之吾原易与少明以為

    斯如。

    萬曆癸巳秋七日休寧乃豫章 (筆者案:此處為字碑刻脫誤所造成)

    祝世祿書於寄々參中

    汪懋孝跋

    (題目與句讀點斷為筆者所施)

    余友晦叔,神情開朗,望者以為神仙中人,

    當不識晦叔,蕭然一葦布,陸沉於大塊

    間也。嘗聞勝國時,劉誠意一見王山農,便

    不能去。後從入會稽山見山農,大肆豪懷,

    染盡縑素,坐客咸稱三絕,誠意乃始別         (第一葉上)

    去,曰:有清明在天下者,其姿自別。今晦叔

    詞賦書画妙天下,其所以窮者,清名累耳。

    吾輩於時命奚,尤是刻也,乃晦叔嘉惠後

    進者,三筌蹄耳未足以盡晦叔者。

    社友弟汪懋孝 陽文方印汪懋/孝印虞卿

    陳昭祥跋

    (題目與句讀點斷為筆者所施)

    字學自六書之法具而藩,而大小篆,而分

    隸,而真行,天人之靈秘洩發殆盡。

    乃若草書之法,至漢而崔杜創始,至

    晉而羲々就暢流師雲嵐之變化,法川          (第一葉上)

    嶽之流峙,舒寫妙明,榆揚情愫,六 (筆者案:依據文義,此處字當作)

    書智巧,無復遁形。世傳有草訣百韻

    訂定邊旁,用為成法。顧名家揮洒,彼

    異此同,遂今末學操觚步趨旁午。           (第一葉下)

    友人范晦叔氏,以雲心霞想,極精斯

    藝,十有餘年,攷之歷代名家書法,同

    異參互,援卿無復遺恨,且其晴光烱

    朗,妙絕古,能於一粒胡麻作三十二          (第二葉上)

    字,故至微細雙鈎,纖毫不爽。復以

    談巾邊旁,多所遺漏,補其未備,更

    悏臨池,托之貞珉,永為世寶,刻求其

    叔王父憲副上原易先生題曰草訣           (第二葉下)

    辨疑,補不佞得以寓目焉。丹盡數言,

    用告千古。

    新閶陳昭祥識 陰文方印昭祥/私印陳氏/少明   (第三葉下)

    再者,除了以上之碑刻本,本文更參酌北京中華書局所出版之韓道亨墨跡本(2018年第 二刷),每葉七八・七×一○九・二公分,由北京雅昌藝術印刷有限公司進行彩色放大印刷,共二 十八葉。以碑刻本(碑學)與帖本(帖學)兩相交互參照,才能使得學書者對筆法運行與字形書風之 理解,不受碑刻刀筆雕鑿之影響,而能清楚地辨析草字結字之精妙。下文則揀選歌訣要句,針 對草書省形原則與運筆筆法進行詳細說解。

    Ⅲ. 草訣百韻歌之歌訣要義釋疑與草書結字筆法新詮

    唐代孫過庭(648-703)書譜中,對於楷書和草書二體的形體結構特點,曾描述道:真 以點畫為形質,使轉為情性;草以點畫為情性,使轉為形質。草書,其基本組成自然為 文字的一筆一畫,而如何將這些筆畫於匆匆書寫間,透過使轉,意即:毛筆運行方向的改 變,繼而進行點畫間的連結,當中奧妙,並非隨意為之,或是天馬行空、自由發揮的線條藝 術,而是具備一定的簡省規則,如此,才能確保草書的可釋讀性、可辨識性。本文以下則揀擇 草訣百韻歌的幾句要點,進行草書簡化規則的整理與歸納,擺落既往注疏本等純粹中文白 話字面解釋的模糊曖昧,實際地自書法的書寫實務層面,對此篇歌訣的筆法要義,進行闡釋與 新詮。

    1.以點畫代橫畫與口形有點方為水,空挑卻是言(圖)

    該句要訣的意義旨在說明:三點的草字書寫差別在上方的畫,事實 上,形成此種相似筆法的根本,在於三點的第二點與第三挑,在書寫時產生連筆;而草 書當中,為求書寫便利與迅速,往往使用畫來替代畫與形,因此,字 的第二、三、四畫,以及最下方的字,全數都可以改成用畫加以替代; 又,三點以上的筆畫,在草書中,為求書寫便捷與毛筆運行之流暢,會直接寫成畫或 畫,同時,字作為部首偏旁時,為求與右方的文字相連屬,故而最後一筆往往會 向右上方挑出,以使毛筆筆尖便於轉向,如此,自然會形成三點字相似的草書 筆形。

    2.以右為尊,左旁可略宀頭無左畔,辵遶闢東邊(圖)

    草書書寫時,為求運筆迅速而不滯澀,自然需減少毛筆筆尖更改方向的次數,故而左邊的部 首或部件、筆畫,常會進行省略,例如:頭略去左點後,起始的畫便能更容易與 橫向的筆畫銜接。又如:辵(辶)部會將繁瑣的畫與反覆變換方向的短,全數更改省略成由左上向右下,再向右方繞行的寫法。其它筆畫的左邊部件,同樣都可 根據運筆的方便性,進行簡化或省略。

    3.保留左右,使轉銜接六手宜為稟,七紅即是袁(圖)

    書寫之際,當遇上筆畫較為繁複的文字,草書常常採用保留文字外框、保留大致可辨識的文 字形體的方式,進行省筆與字畫間重組重構的安排。就如字,原先內外雙重形, 較難一筆完成書寫的字,改成以保留左右兩筆代替外形,因草書慣於以畫代替 形,自然閱讀者看到左右對稱的畫時,會於心中揣摩眼前所見的畫,究竟 只是單純畫,或是經過簡省後的筆形,實際上別有所指。而字的左,匆匆之間,為求書寫便捷,將兩筆合併為一字遂被重構成形,如 此一來,字在經過重重簡化之後,自然會呈現共形的結果。

    字上方的字,省去第二畫的左半邊,讓運筆時能更加流暢而無須停留,字以短畫替代,這也使得字的下半部與字相似,字上方 字改為兩,左右合為弧,於是,可寫成,最後 字的末兩筆連筆書寫,由是,自然便形成組合成字的結果。

    4.多點成豎,豎鈎作弧鈎左阜貝丁反,右刀寸點彎(圖)

    延續上述的筆形簡化規則,字的形同樣是改以畫替代,畫的左半 邊省略,多點又可寫成一字的四同樣可用一替代,並且省略左 ,故而形成二字的草書筆形相同的狀況。字原寫作,為求毛筆 筆尖在改變方向時能流暢不滯塞,不產生多餘的停頓動作,故而寫成形;字亦是 省去左半並寫成右,使得的草書形狀相似。種種為講求書寫迅捷便 利而簡省後的筆畫,雖容易使文字產生形似、形近的現象,但是,由於中文文章字字連屬,講 求文義暢通,故而透過上下文文脈,可以正確地通讀出以草字寫成的文章,鮮少有誤解或誤認 的問題,更可由此得知:草字的簡省法則,不只是字形筆法的學習,更包含文章義理的講究, 兩者不一不二,不即不離,相互運用,才能確保草書文獻全篇的正確釋讀。

    5.多點作橫,多橫連綿思惠魚如画,禾乎手似年(圖)

    二字的下方為字的下方為四點之火(灬),凡筆畫橫向四筆之 字,皆可用一長作為替代,因而使得等上方為字,下方為連續 四筆之文字,簡省之後近似字。字的左,如上述所言,直接以 畫替代;字左同樣簡省成一字左側短(亦可寫 作左)則省略;如此一來,自然便形成四字的草字形體相似。

    6.斜鈎改豎鈎,欠字作連綿鄒歇歌難見,成幾賊易聞(圖)

    等凡是右側有耳形部,或是字字形者,因於草書迅速書寫 時不方便一筆一畫進行轉折勾筆,是以直接寫成三筆連屬的連綿筆 法,以方便毛筆運行並且直接銜接下一字。凡是書寫困難,容易造成筆畫遲滯,筆形破裂而無 法延續的斜鈎,也就是戈法,草書當中全部改作豎鈎長撇也改成容易書寫 並轉換方向的反捺(長點),這也使得賊(戎)等字形,改變成字形介於 之間的縱向字形,其目的是為了讓書寫者方便在完成一個文字後,毛筆毋須耗費 力氣轉向,更毋須停頓,可直接書寫下一個字。

    前述六則說解,綱舉目張,簡要歸納草書運行時,筆法字形的基本變化要點,下節則就連 綿游絲之形成原理,扼要說明,並提出讀者解讀時,破解筆法與進行原字反推之要領。

    Ⅳ. 勘破連綿:草書連綿游絲之構形原理與釋讀隸定技巧

    關於草書之連綿現象,歷來前輩學者雖有不少研究成果,由於焦點側重於理論的辨析, 也使得其定義反覆孳乳,但對於連綿核心要義,卻往往莫衷一是。6)實際上就草字書寫實務 層面而論,連綿所指為兩字以上相連屬,數十字以上連續書寫之技巧,當中,若以極為纖 細之線條連續書寫,呈現出蜿蜒細長而不間斷者,則稱為游絲。而在相傳為王羲之所作之 題衛夫人筆陣圖,便曾針對草書之技巧特點,如斯點撥:

    若欲學草書,又有別法。須緩前急後,字體形勢,狀如龍蛇,相鈎連不斷,仍須棱側起伏,用筆 亦不得使齊平大小一等。每作一字須有點處,且作餘字總競,然後安點,其點需空中遙執筆作 之。其草書,亦復須篆勢、八分、古隸相雜,亦不得急,令墨不入紙。若急作,意思淺薄,而筆 即直過。惟有章草及章程行狎等,不用此勢,但用擊石波而已。7)

    仔細梳理這段草書要訣,當中須緩前急後,意指:草書起筆速度甚緩,且意在筆 先,心中先有文字字形,再謹慎下筆,緩緩寫來,隨著書寫時的狀態,追求行雲流水,速度 漸漸加快,而字體形勢,狀如龍蛇,即如同草訣百韻歌所言,龍蛇競筆端,筆畫 飛騰如龍蛇盤旋。同時,文字之間,相鈎連不斷,仍須棱側起伏,用筆亦不得使齊平大小一 等,意味著每一字的結束與下一字的起始相連,並且仍須注重筆畫之有稜有角,粗細分明, 墨色濃淡相間,能清楚展現出墨韻墨趣,雖求下筆迅捷,但所有細微筆畫都必須表現 清楚,並且講求風神,也就是兼具筆畫線條組合與用墨之間的輕重安排。

    並且,每作一字須有點處,且作餘字總競,然後安點,其點需空中遙執筆作之。 畫乃是草書基本,每一字的點畫不單單只是文字的筆畫,更是平衡文字整體美感的重要部件。 若在書寫時逢之類,最末一筆收結於畫的文字,通常是連續書寫多字,完 成一小段落後,再根據卷面的布局、餘白,於是當的位置上補上畫。又如畫與線 條間的銜接,需空中遙執筆作之,意謂:在落筆之前,實際上筆尖早已在空中輕輕運作, 手腕的動作亦連續運動,不因筆尖離開紙面而停頓,而是延續先前的動作,才能使得畫 的呈現自然而完美。與此同時,草書更非獨立於其他篆、隸、行、楷之外的單一字體,亦復 須篆勢、八分、古隸相雜,亦不得急,令墨不入紙。若急作,意思淺薄,而筆即直過,漢字 的發展一脈相承,其根本不變的原理為六書,故而草書揮毫亦講究各種書寫方法、字體之 間相互參酌,並且筆形變化不與文字形、音、義之構成相悖,方是草書之原則要義。

    若將上述要旨,實際運用於草書教育,則草訣百韻歌當中,處處皆是要訣的展演與實 踐。舉例來說,毫釐雖欲辨,體勢更須完(圖二),該句當中,之間表現出欲 斷不斷之游絲,這是因為字在完成最後一筆時,為了與字的書寫相銜接,不 作回鋒收束,而是將筆尖向下映帶,同時,筆尖輕輕地稍微離開紙面,之後再輕輕下壓使 力,形成了所謂的筆斷意連,正是前述空中遙執筆作之的一種表現,該種表現技 法,與使用細線般的筆畫持續連接每一字的筆連相對,意連,指的是筆尖即使離開紙 面,心中的筆畫、手腕的連續動作,都未曾停頓,故而形成前後兩字或多字相互銜接、呼應的 筆形。

    或如十朱知奉己(圖四)一句,草書落筆運行之際,文字之間講求行雲流水映帶 關係,單一文字的筆畫間,則講求圓潤圓潤所指不只是用墨飽滿的潤筆,筆 尖更時時如畫圓一般,故而字左撇與短橫銜接,之後向上帶而書寫豎鈎筆 之最後一畫向左上挑出、改向、書寫第二短並連接左,最後書寫右方反捺, 整體文字的筆畫銜接,宛如畫圓般的緊密連接,此為草書單字之重要且基本之技巧。又如 二字,筆畫明顯是由上一字收筆,連接始筆,屬於連 綿當中筆連之具體表現。

    最後,綰合前述要訣與諸般概念,並運用於實際的書作鑑賞與解讀,如附錄圖七之明代傅山 (1607-1684)千字文,面臨由連續連綿游絲所構成之書蹟,作為讀者、鑑賞者,實 毋須感到慌亂,所有的連綿游絲,都是銜接文字筆畫的表現,而非故意弄墨舞文,造 成讀者眼花撩亂,將所有文字連接處的細線筆畫皆從眼中省略,則文字的單一形體便會更為清 晰,再將這些單一文字,一一使用以點代口弧鈎改豎鈎等原則破解推理,逐一反推, 則全篇文義、文章前後脈絡便可清晰地於眼前呈現。

    Ⅴ. 結語

    對於草書的本質,日本江戶時期雨森芳洲(1668-1755)曾曰:

    或問:匆匆不暇草書。曰:草書之所以為難者,以不失其真也。

    草書之形成,原為因應文書傳遞、戰場馬上之需求,講求書寫迅速,又要能不失其真, 切實地傳情達意,故而關鍵在於其點畫與文字構形,不可隨意為之,須能夠為閱讀者所辨識, 而這之間的關竅,便在於依循固定規則進行省筆與筆形變化,也正是前文所述之各項要義。本 研究一方面揭示草書筆畫變化之基本規則,一方面透過解構連綿游絲之形成,證實草 書之一字一句,都可經由熟習其筆法簡化規則,而加以進行推理。即使是不會書寫草書的讀 者,藉由本篇前述之法則,亦可以在博物館鑑賞書蹟、日常生活文字設計等,自由地識讀草 書,也使得草書不再被視為曲高和寡的古典技藝,而能夠貼近日常民眾之所需,讓草書文 字具體落實於現代生活,且不違背文字表形達意之基本功能,能夠為普羅大眾反覆欣賞與 利用,亦回歸文字原先初出於自然,取譬萬類之象的本義。

    後記

    拙文從構思、撰寫、修訂以迄付梓,歷時一年。研究開展之初,特別感謝慶應義塾大學附屬 研究所斯道文庫提供審視碑帖原件之方便,筆者得以鉅細靡遺地一一辨識、比勘草字碑刻刀筆 與帖本之筆形、筆法變化等差異。其間,曾於2022年5月5日韓國檀國大學漢字教育研究所主辦 「第11屆漢字與漢字教育國際學術研討會」,以「論宋人『草訣百韻歌』筆法字學精義與草書 書寫教育之意義」為題,進行初步發表(專題演講・線上會議),蒙主持人香港大學謝錫金教授指 導,惠予相互研議討論之機會,不勝感激。拙文即以該篇會議論文為基礎,增補草書序跋釋 文、漢字行草與くずし字之差別與義界等內容,並針對原先未竟之處,大幅改稿增修,復綰結 所述,以「勘破「連綿」──論宋人『草訣百韻歌』筆法字學要義與結字構形原理」作為新 題。又,論文撰寫期間,先後承蒙本計畫受入教官慶應義塾大學文學部高橋智教授提供各種研 究支援與協助,及指導教官慶應義塾大學斯道文庫堀川貴司教授悉心釋疑解惑,點撥匡正。改 稿期間,適逢慶應義塾大學文學部合山林太郎教授允予參與近藤南洲漢詩くずし字翻刻暨演習 活動,獲益匪淺。更誠摯地感謝本刊匿名審查委員惠賜勉勵,句句溫婉愷切,給予筆者持續於 該領域深耕鑽研之信心。對於計畫獎助單位與學界前輩師長的種種協助,深銘於心,特誌於後 記,以申由衷敬意與謝忱。惟本文若有不足舛誤之處,筆者責無旁貸。

    Figur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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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艸訣百韻歌(戶原家舊藏,現藏於慶應義塾大學斯道文庫, 轉錄自文人の書—センチュリー文化財団寄託品展覧会展覽手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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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山千字文 擷取自網站書法欣賞:http://m.yac8.com/ne ws/8641.html,2022年4月10日最終閱覽。

    Tables

    References

    1. 〔日〕堀川貴司(2020), 『文人の書—センチュリー文化財団寄託品展覧会』 展覽手冊, 東京: 慶應義 塾大學附屬研究所斯道文庫.
    2. 〔日〕堀川貴司(2012), 『書誌学入門──古典籍を見る・知る・読む』, 東京: 勉誠出版.
    3. 〔明〕楊慎, 『太史升菴文集』, 美國: 哈佛燕京圖書館藏本, 哈佛燕京图书馆藏中文善本古籍特藏系统: https://gj.library.sh.cn/org/info/harvard?uri=http://data.library.sh.cn/gj/resource/instance/qphixf2benuuevfy, 2022年4月10日最終閱覽.
    4. 〔晉〕王羲之, 『艸訣百韻歌 附艸訣辨疑』, 東京: 慶應義塾大學附屬研究所斯道文庫藏本.
    5. 豐雷, 何龍編(2018), 『中華經典碑帖彩色放大本 草訣百韻歌』, 北京: 中華書局.
    6. 〔江戶〕雨森芳洲, 『橘窓茶話』, 東京: 慶應義塾大學附屬研究所斯道文庫藏本.
    7. 〔日〕承春先(2009), 「漢字草書における「連綿」現象再考」, 『学苑・文化創造学科紀要』 第八二九號, 80~92頁.
    8. 〔日〕海野圭介, 恋田知子(2019), 「くずし字について」, 『日本古典籍講習会テキスト』 第16號, 1~10頁.
    9. 〔晉〕王羲之, 「題衛夫人筆陣圖」, 收錄於〔唐〕張彥遠, 『法書要錄』 卷一(『欽定四庫全書・子部八・藝 術類』), 六∼七葉, 浙江大學圖書館數位影像: https://archive.org/details/06067704.cn/mode/2up,2022年9月30日最終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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