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汉语, 汉字在越南的被动传播

汉语汉字作为一种语言文字系统在越南一直存在到20世纪初, 但在这将近两千年当中, 根据 大多数专家学者的一致观点, 应把这个过程分为以十世纪初为分界线的两个主要阶段｡ 关于第一 个阶段何时开始, 有不同的意见｡ 中国和越南之间的交流, 最早可以追溯到远古时期, 但大多数 学者都认为, 对语言文字有深刻的影响应该是从赵佗率军侵略瓯骆(公元前179年), 特别是从汉朝 在交趾, 九真设立封建统治政权1)｡ 在这个阶段汉语汉字作为统治者对本地文化进行“同化”的工 具, 因此人们对汉语汉字的接受可以说是一种被动的接受｡

美国汉学家伊佩霞说：当一定数目的中原人移民到一个地方时, “政府就派去官吏管理并征税, 因此南方新建的郡县与日俱增｡ 当汉人在一地逐渐人多势众后, 地方官员便改变控制当地土著的 方式, 如开设学校, 用中国课本教授当地人, 以完全同化已经半同化了的当地人｡ 对那些反抗朝 廷的人则诉诸武力｡”2)

我们认为这种观点是有一定的说服力的, 中国人在对外扩张的同时, 都非常重视汉文化和汉语 言文字在当地的宣传与普及｡ 当中原人来到交趾时, 双方的文化必将发生交流和融合, 在文化交 流过程中, 存在一种“‘势能差’, 其规律是在双向的文化交流中, 某种较先进的文化更多地向较后进 的地区或国家传播｡”3) 在当时, 中原的文化对于当地文化而言是相当先进的, 因此当统治者在这 里设立学校, 大力推广汉风俗礼教, 汉语, 汉字时, 这种汉文化在当地渗透的力度是可想而知的｡

Ⅱ. 汉语, 汉字在越南的主动传播

在将近两千年对越南语言文字有深刻影响的过程中, 就如以上所讲的, 要把这个过程分为两 个主要阶段, 以十世纪初作为重要的分界线, 也就是从越南建立第一个独立的封建政权开始｡ 从 这个阶段开始, 汉语汉字在越南的影响和传播不仅没有因政治原因而减少, 相反它的影响变得更 为深入, 更有系统性｡ 这完全符合语言接触规律｡ 当语言接触不受征服和被征服这种关系所支配 时, 异族语言就更能深入到民族语言内部｡ 这时的各种语言借用现象是出自该民族的语言内在需 要｡ 在借用人心理上是一种平等的, 主动的, 而不是被强迫的, 主动借用, 借我所缺的, 为我所用 的, 并且在借用的基础上加以改变, 使之符合民族语言习惯, 融入民族语言系统, 成为语言系统中 的组成部分｡ 事实证明, 在独立阶段, 越南各个封建朝代基本上仍然是用汉语作为一种工具来建 立自己的封建制度和民族文化｡ 当时的越南语还缺乏表达复杂抽象概念的词语, 主要是文化词语, 然而这些文化词语, 随着汉语书籍在越南的传播已经深入越语系统并弥补了这个空缺｡ 考察最早 的一些字喃著作就可以看出这一点, 因为“在这些字喃文献中, 各个抽象概念都用汉字来表达”4)｡ 更值得注意的是, 从独立以后, 越南各个封建王朝的统治者都沿用这一思想来管理国家｡ 既然是 用儒家思想, 那就不可能不使用汉字, 因此汉字也就成为了越南的正统文字, “汉字不仅用于吟诗 作文, 著书立说, 以及同中国交往时外交文书的撰写, 而是几乎渗透到政治, 经济, 军事等社会生 活的各个方面｡”5)｡ 特别是从陈朝建立后, 统治者迫切需要用“儒家的尊卑思想来整顿社会秩序, 控 制人民思想”6)因此, 他们积极地推广儒学, 使儒学渐渐占据了主导地位｡

科举制度在陈朝得到了完善, 初设了三魁称号, 即状元, 榜眼和探花｡ 到了陈朝, 儒家经义基 本上已经是科举考试的唯一内容了, 因此“决定了读书人必然对之趋之若鹜, 对汉语文和儒家经典 的学习必然精益求精, 因而也就决定了汉语文在安南的影响更加深入人心, 其传播必然更加深广, 高级汉语文人才必然层出不穷｡”7) 1253年, 朝廷设立国学院, “招天下儒士入国学院, 讲四书五经｡”8) 要求上到皇子, 下到官员子弟都要上学｡ 作为学习儒学重要媒介的汉字, 在这一阶段也必然得到 广泛的传播｡

由此, 我们也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越南独立后, 汉字在越南得到了更广泛的传播, 其传播之速 度, 力度都要超过以往任何时期｡

Ⅲ. 汉字在越南的消亡

1884年封建王朝签订的≪巴得诺条约≫, 承认法国是越南的“保护国”, 越南沦为了法国的殖民地｡

法国入侵越南后, 就开始着手对当地人民的同化｡ “为了消除越南人民的民族意识和民族文化, 他们有意限制汉文化的传播和发展, 而宣传西方的思想文化”｡9) 而取缔被视为唯一正统文字的汉 字自然而然的就成为了法国殖民者重中之重的任务｡

事实上, 法国殖民者也深知汉语汉字在越南有着根深蒂固的地位, 因此他们设计了用国语字10) 逐步代替汉字, 再用法文代替国语字的方案｡ 此外, 当时有不少知识分子, 虽然是汉学出身, 但他 们又通过汉语书籍, 特别是带有进步的民主思想的作品了解到新的知识, 新思想｡ 这一切使法国 殖民者更下决心要废除汉字, 排除汉学在越南的影响｡ 他们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 在加强国语字 推广和使用的同时逐步地在行政和教育两个重要方面废除汉字：1910年殖民政府规定政府的公 文都必须使用国语字, 国语字是北圻的正式行政文字, 对懂得国语字的官员予以优惠政策；教育 方面就实行在学校里减少汉文课程, 而法文和国语的教育大幅度增加, 使学生很快地掌握法文和 国语, 而忘记中文｡ 1919年5月15日举行了越南科举史上最后一次会考, 最后一批金榜题名者不 被任命官职而只是授予学位, 从此汉字再也不是为官为宦的先决条件了｡ 汉字在越南已经失去了 它原有的地位, 并且很快就衰败, 走向灭亡｡

一般人认为, 汉字在越南“死亡”的原因都被归于“外力作用”, 是法国殖民者对汉字的扼杀, 为 了使越南完全脱离中国的影响, 完全实行全面, 彻底的统治, 然而我们还应该从语言本身来看待问 题, 这样会更客观, 更全面｡ 汉字在越南占据了2000多年的主导地位, 但由于其自身的复杂性, 在 越南掌握汉字的人仍属于少数, 大部分都集中在越南的上层社会, 以及文人雅士｡ 想让老百姓通 过汉语汉字来掌握新知识是比较困难, 人们要花很长时间才可以掌握这套复杂的文字系统｡ 当时 很多越南爱国知识分子也看出了这一点, 他们认为, 想提高民智必须要从改革文字入手｡ 出身儒 学, 维新运动的领导者潘周桢曾经强调“不废汉字, 不足以救南国”11)｡ 可见, 法国对废除汉字所作 的一切, 用马克思的说法, 可以说是“历史无意识的工具”12)｡ 与汉字相比, 国语字所具备的最大优 点就是简单易学(主要是指字母与拼写), 它属于是一种拼音文字, 只要掌握了其拼音的规律, 就可 以很快的学会读书写字, 所以这种文字在短短的100年左右的时间里就彻底取代了汉字, 占据了主 导地位｡ 1945 年八月革命胜利后, 越南政府正式宣布取消汉字, 汉字从此退出了越南的历史舞台｡

虽然, 汉字在越南消失了, 但汉语言对越南语的影响是无法被剔除的, 汉文化对越南的影响也 是不能忽视的, 而这种影响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正如陈重金在其≪越南史略≫中所说的：“北属时 代长达1000多年, 而这个时代我国的人情世俗如何, 现在我们不甚了解｡ 但有一点我们应该知道 的是, 从此以后国人渲染中国文明非常之深, 尽管后世摆脱了附属中国的桎梏, 国人仍不得不受中 国的影响｡ 这种影响年深日久已成了自己的国粹, 即使今天想清除它, 也不宜一时涤荡干净”13)｡

今天, 随着越中两国交往的恢复与增多, 越南语仍通过各种途径继续吸收优秀的汉语词汇, 或 继续利用现成的汉越语素来创造新词, 用来表达社会中不断涌现的新事物｡

目前, 随着中越两国的密切往来以及中国在世界上的经济地位越来越重要, 在越南, 汉语作为 一种外语已成为最受欢迎的外语之一, 甚至形成了汉语学习热, 在全国的许多高校都设中文系, 学 习人数不断增加｡

综上所说, 汉字在越南的传播经历了被动传播, 主动传播到消亡的过程, 可以说汉字在越南的 传播和使用的历史是一个不断减弱的历史进程｡ 现在虽然汉字已经退出了越南的历史舞台, 但汉 语汉字, 以及汉文化对越南语, 越南文化的影响是人们有目共睹的｡